我垂头丧气地只身再次来到距离颇远的玉石集市。
依照指示，捧着自己挑来的毛料站在人来人往的集市里，脚下放了块纸板，上头写着“以物易石”。偶尔有一些好奇的人过来询问价格，我便一律摇头以对。渐渐的路过的人虽然诧异地瞧着，但也就不太放心上。
那只大鳄鱼见我站得辛苦，端着换了新烟袋的烟管过来劝我把石头拿去开了，如果是块好料就卖个好价钱，如果只是石头，也可以早点回家。
我依然是摇摇头。
旁边有人不屑道：“你一个小丫头哪里懂得得玉石之道，选选好玩罢了。”
我说：“神仙难断寸玉，不见得在这行里混得越久，就一定能选到好石头。”
大鳄鱼听罢倒也是连连点头：“说得不无道理。兴许小孩子家手气好，胡乱一挑，倒是能挑到个极品，这也未尝没有先例。”
另一个人呼应道：“是的是的，玉石大佬石山山最喜欢让满月的小孩儿挑石头，说是小孩儿体气清纯，更容易感知到毛料内玉液的纯度与润性。”
一来二往，围观的人多了起来，分享着各种传闻，我手中的石头也被说得越发神奇珍贵，起初出价的人很多，随着价格越来越高，渐渐的围观的人多了三倍，竞价者却只剩下两位－－一个身材火暴的猫女，还有那只大鳄鱼。
价码已然到了堂目结舌的地步，猫女愿意用俏色玛瑙牛角杯交换，这牛角杯盛上美酒时，杯身上会幻化出女子舞动妙曼的舞姿，而大鳄鱼还撑着大鼻孔憋着气考虑。
猫女坐在屋檐上，裹着黑色绫带的玉腿交叠在一起，引得下面一堆妖精脸红心跳。她漫不经心地修着指甲，戏谑道：“大块头，干脆点，把出得起的宝贝直接亮出来，别浪费时间了好不好？”
大鳄鱼瞪着黑色的竖仁，深深抽了一口烟，再狠狠地把它吐出来，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石头，有些犹豫要不要放弃，又不舍得错过，问我：“丫头，你真能选出块好料子？”这话又好像在问自己。
我心里紧张，巴不得他快退出这无聊的竞价：大叔快走吧，这只是从你的箱子里随便翻出来的石头而己。
可是他明显无法接收到我眼神中的深意，重重又抽一口烟，再狠狠把它吐出来，吞吐间已是做了决定：“好，再赌这么一回。”他取出一枚碧绿的玉佩，温润的玉色像一汪碧沉的湖水，倾刻间，清凉的水气便在四周氤氲开来。
众人一见便哗然了。
“这可是块好玉啊！”
“鳄老四疯啦，为了一块还不知道有没有用的毛料，居然拿出这么金贵的宝物来交换。”
受到众人夸赞，大鳄鱼十分骄傲地抚摸着自己的收藏。
然而猫女冷哼一声，语调中满是不屑：“我还以为是什么厉害的东西呢……好了，如果没有人再拿出更好的货，就轮到你做决定了丫头，选他的还是选我的？”
师父只告诉我卖石头，没说多少卖啊，现今一点都不见师父的踪影，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对面有一个白白胖胖、衣着华贵的少年，从刚开始竞价他就一直站在那边，笑咪咪地玩着玉扳指，我不是没有怀疑过他是师父变身过来的，可是如果他真是师父，为何我使了那么多眼色，都没反应呢？
“你倒是吱一声啊？”猫女不耐烦道。
吱一声？要是吱一声，你会不会扑过来把我当老鼠吃掉？
我看了看手中灰叽叽的石头，再看看他们流光溢彩的宝贝，“我……我不换了。”没什么底气，声音细弱得像掉到尘埃里。
大家突然安静下来。
“什么？”猫女尖声问。
“我说，这石头我不换了。”
“可是我们拿出来的宝物你看不上眼？”大鳄鱼问。
我摇摇头，一付心意已决不想解释的样子。
猫女气呼呼地将我教训一通走掉了，而大鳄鱼抚着那块玉佩，竟然是松了口气。
围观的人一阵哗然，也各去散了。
唯有对面白白胖胖的公子没走，依然笑咪咪的转着玉扳指。我始知他真是师父变的，只是为什么要变成白白胖胖的样子啊？
刚抬脚走过去两步，就听到熟悉的声音道：“你要上哪去？”
我一惊，回顾，一身白衣的师父正正站在身后，连忙跑过去，不无埋怨道：“师父骗人，明明说好说随后就到的。”
“我一直在这里，你没往这边看罢了。”
“胡说，我来回看了许多次，记得方才这边站着一只象人……嗯？那只象人好像也带了个面具……”
他十分笃定地看进我的眼睛里，认真道：“那便是被那象人挡住了。”
……
“这位姑娘，”那位笑咪咪的富贵少爷不知何时走近来，突然加入我们的谈话，“介不介意让我摸摸那块石头？”
这个自然是不介意的。
可是他仔细摸完石头，居然就当着我们的面把它装自己口袋了。
我不明白：“这是打劫？”
富贵少爷失笑，抬了抬手，他身后的护卫立即将一个雕工精致的檀木盒子递上来。
“若我用此物交换，便算不上是打劫了吧。”
我打开那盒子，里头竟然是颗鹅蛋一样大的光彩四溢的夜明珠，急忙把盖合上，抬头询问师父的意思。
师父微微颌首，这生意就算成了。
等那富贵少爷离去后，我将檀木盒打开一个缝，再三确认夜明珠没有突然变回无用的石头后，无比感叹道：“我好像做梦一样，怎么突然就有了一颗这么大颗的夜明珠呢？我真的挑到一块非常厉害的石头吗？”
师父瞟了我一眼，悠悠然地前行，“你最后决定不换，是为了那些人拿看得见的宝物换你一块石头而不值？”
我连忙跟上去，点点头。
“那些都是精明的商人，他们那样做，并非全是头脑发热。”
“可真是随便挑来的石头啊，觉得麻烦还挑了最小那一块。”
“要对自己自信一点。”
“我是挺想自信的，但总觉得无凭无据。”
“以后你慢慢会知道，这也是一种天赋。”
“那石头真的值这么大一颗夜明珠？”
师父脚步滞了滞，斜斜扫下来一眼，“你对人使了那么多眼色，他出手阔绰些也是情有可缘。”
说到这，我还有些不平：“众人喧哗抬价，又寻不到师父踪影，见他一直站在对面，还以为就是师父变幻过来的，所以才不断递眼色试探，希望他过来解围……如此说来，拿了人家这么大的珠子，其实都是师父的功劳……”
他没有反驳。
安静走了片刻，才听到他低声道：“我如何会变那般模样。”这话轻得像一片云飘过耳边。
刹那间，仿佛看到另一个师父，不再冰冷，也食人间烟火。我失声笑道：“那也比变象人强啊。”
他顿住，再一次认真强调：“是被那象人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