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出了乱花渐欲迷人眼的宴席,就碰上急急赶来报信的人偶席安,梦欢果然出事了。
当我们匆匆随人偶穿过密道赶到商梦族禁区铸魂之地时,她已被锁进悬浮在坛中央的一块巨大黑色晶体中,周边围着一圈鱼人石像,都静静闭着眼垂头,美丽的脸上写满悲悯。
事情就是这样发生了,快得回想起来只有那滴翻滚着悲伤雾气的泪滴从千夜冰湖色瞳仁坠落和那轮在半空滚滚翻腾的幽黑漩涡,像一只跋扈噬人的神兽,张着乌央大口似要把一切都吞卷入肚。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害怕?恐惧?那一瞬间我本能地伸出手,以渴望得到拯救的姿势,却只等来虚张的手掌中,五芒星封印升腾成流光……
心中划过的那丝感觉是……失落吗?
笃定以为伸出去的手会被拉住,即使再短暂的时间……因为,距离,那么近那么近……近得能清楚看到那眸子里的古水无波……就这么眼睁睁的,眼睁睁的……
那一刹那,一些轻如飞烟的回忆在脑海飘过,是一种转瞬即逝的熟悉感,来自在遥远的过去,在那未经历轮回转世之前,是否也曾这般伸手期望?也曾这般慌乱而心凉?
有什么东西在胸腔爆裂成血红的辛烈的粉末。
是我那颗小小的珍宝还是那颗自以为被与众不同温柔相待的心?
*
寂静、无边的黑色空间,缓慢地浮游着发光的鱼儿,有如沾染了夜明珠淬来的汁液的柔软飘带,姿态悠闲且淡漠,对突如其来的异类没有丝毫的关心。得益于它们的光线,我能清楚地看着封印解开后,体内不受控制的强大灵力四处乱窜着逼迫着肉体显露出丑陋不堪的模样--指甲迅速变长发黑,骨节突出而变形,青筋交缠着肌肉暴现,粗糙发皱的皮肤长出一层白色的细毛……掏出小镜子,撩牙,红眼一个都没少,脸上还盖着虫皮面具所以还是清素的一张脸,只是一撕下来依然是毫无意外的狰狞一片。
场面惊悚,揽着镜子抖着手把虫皮仔细贴回去。
揉揉额间巨大乌黑的痣,心中有细碎的情绪擦过……
还真的像是被穿了个洞呢。
丑就丑吧。
多看看就习惯了……不就是皮肤皱了点,毛长了点么。其实,还挺白的,一白遮三丑,呵呵。
还笑得出来……你啊你,我跟你说,别自以为是了别妄想了,真的,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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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像是忍不住似的笑出声,“终于来啦”,却是一个爽朗的男声。
那些游着游着仿佛快睡过去的鱼儿们被惊醒,开始有了杂乱的游动,很快,它们簇拥着一个精灵般的男子从黑暗深处快步走来,长长的白色发丝沿倾垂而下直到地上,面容清秀风雅,纯白色瞳仁中有清澈的笑意。
此人面熟。
“还不认得我?”他拉着我的爪子转了个圈,四周围过来的鱼儿们分开又合扰,在他的手边,肩上轻嘬。
忽尔俏然一笑,换了个女人的声音招呼道:“这位俊俏的小郎君,一年一次赚大钱的机会可别错过哦。”
莲!
可是莲是女人,绝对不是幻术变出来的,成人祭明文规定不允许幻术变形。
他好像知悉一切,长白的手指顺顺晶莹的长发,“哦?这个啊……你知道的,活得太久有些东西就容易忘记,都不记得最开始自己是男身还是女身,所以,好像有两个真身呢。”说着,很随意地又化成少女的样子,面容比莲更娇嫩,偏头一笑,“这样子也好,等下我们一起去泡个澡。”
泡……澡?
从她满意的表情上可知,我当时的样子肯定傻透了,她笑咪咪地亲密地挽着我的手臂,安慰道:“怕什么?呐,你看我身上,你有的我都有,我有的还都比你好……”
我低头看自己长着毛又筋肉发达的身子,残念地承认她说的话不中听但确实没错。
她凑到脸前又道:“如果你要是真觉得自己被看光光很吃亏,那大不了我变成男身也让你看光光好了。这个主意如何?我觉得很不错!”说到最后两眼发光,还化回了男身。
我看着她亮晶晶的白色瞳仁,想了想,说:“好。”
这个分不清男女的精灵眸色暗下几分,嘴角有些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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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冷了冷表情:“这里是梦墟啊姑娘。”
跟猜测的一样。自打这玩意出现那一刻起,就知道终有一天会掉进来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知道来这里做什么吗?”
这种问法很奇怪,那要怎么回答呢?我不知道的呀。因为本来可以不进来的,如果有人拉一把。想到这里心情暗淡了。瞧,为什么人家不拉一把呢?是不是可以等同于没人要呢?呵,没人要这种话教人很伤自尊的呀。
“说话啊!”
所以我富有使命感地说:来帮朋友找回另一半灵魂。她是商梦族公主。你可认得?
他笑,颜色极淡的唇角有深深浅浅的笑纹,我觉得他身上有一种没由来的亲切。
“是不是……是不是进来就出不去了?”
“很难。”
“有人出去过吗?”
“没有。”
这对话怎么这么欠揍!我双泪长流,“那怎么办呀?”
“留下来陪我不好吗?我的喜爱。”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知道的,远比一个名字还多得多。 ”
“你是谁啊?怎么会在这里?”
“仔细想想,你真的不认得我了?”
“我应该认得你么?”
他定定看着我许久,像在探求我表情中的真假,突然泪就涌出来了,一扫之前的淡定,像换了个人似的,激动地紧紧抓着着我的肩咬着牙说:我以为这次会好点呢,怎么还是这么傻傻笨笨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小爱,我是莲生,莲生,你最爱的莲生啊。
泪……这么异次元像是关禁闭的空间里被一个分不清男身女身喜怒无常的妖精这般激动又亲昵的拥在怀里,眼泪鼻涕使劲海在衣服上,这感觉好震撼好恐怖哟!
等等,我为什么傻傻笨笨?我要记起来什么?什么叫最爱?
“莲生莲生,你别哭。是不是认错人了,是不是你的妻子也叫喜爱,是不是长得跟我有一些些相似?”
他将我放开一些,离了点距离又是定定对着我的眼睛看,片刻按进怀中,又是一阵长嚎:“哎呀呀,我的小爱是不是没救了……我是莲生哥哥啊,你最亲爱的哥哥啊,哎呀呀……”
哥哥……
我的记忆深处一片空茫,像在下一场无声的却又极致稠密狂暴的风雪。
哥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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