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益权衡得太久了,就会忽略掉不经意间出现的那一点难得的真情,容易做出叫自己悔恨终生的事,方姑姑并不希望萧玉白犯这样的错,也希望他偶尔能体会到少年人都有的情绪。
名利嘛,还有一生去寻求,少年的时光却只有这么短暂的几年,一旦过去就真的寻不回了。
萧玉白听说陈大人也来了,眉头顿时紧了紧,前日殿前觐见,陈节礼的官职便定下了,按着惯例进翰林院做了个正七品的编修,不过前日夜里他运气不好,被箭矢射中了胳膊,昨日去应过卯之后就告了假,会和云心妍一块来,倒也不算意外。
只是原本等着心上人到来的男人,听说这一道来的不只有自己妹妹,还有个很可能成为情敌的外人,心里本能的觉得不舒坦罢了。
当然更让萧玉白恼怒的是,分明大家都中了箭,凭什么只有他中毒?哪怕心底明白这刺客是萧玉谌派出来的,只怕是得了吩咐,那支有毒的箭才会射向自己,但看见陈节礼时他还是想磨牙。
只是萧玉白不乐意看见陈节礼,陈节礼同样也不愿意见着萧玉白。
前晚沈家叔翁在马车上醉得不省人事,直到回府才勉强醒过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惊出身冷汗才真正酒醒了,并未亲眼瞧着当时的情形。
心妍妹妹也是早早的晕了过去,只从三公主口中知道是三皇子出手相助救了他们,还因此中毒受伤,同样没见着当时的情形,只听着外头传闻景平帝特许三皇子近日不必入宫,在府中好生修养,便以为他是伤得真重。
可陈节礼从头到尾都瞧着,在宫宴上喝的那点儿酒早在发现有人行刺时就醒了,压根就不可能看错,旁人都以为伤重的三皇子其实好得不能再好,甚至连他中了那一箭,换做寻常人就算不被吓得腿软也会变脸色,更不敢擅自处理,可三皇子连瞧都没瞧眼那箭矢,劈断箭羽就把箭支拔了出来。
这别说是养尊处优的皇族贵胄,便是那些走南闯北的行商也不定有这个本事,只有那些常年在刀口舔血的人才有这份从容和镇定,可三皇子从未出过上京,宫里头争斗再怎么激烈,也不会轻易动用那些见血的手段。
如果说萧玉白会那么镇定,是因为他早就见惯了伤口,更确切的说是见惯了他自己身上的伤,陈节礼觉得这人身边未免太危险,说不得要跟沈家叔翁提个醒,还是早些把心妍妹妹送到西北去的好,那地儿虽然比不得上京气候好,可也总比这般没头没脑丢了性命的强。
但如果萧玉白能那么镇定,不是因为见惯了伤口,而是本身就心智坚韧到可怕,陈节礼觉着,自己往后还是少在这位跟前碍眼,若是惹恼了他,说不得往后得连累全家老小,五皇子只怕不是他的对手,再则五皇子那边也不是个好去处,还是不要沾染上的好。
上回那给他通风报信的,很可能就是五皇子的人,目的自是不言而喻。
因此昨晚沈靖轶让人给陈节礼传话时,陈节礼并不想答应,不管是哪种猜测,他都不想在萧玉白跟前碍眼,真惹着他了,说不准哪天就被他推出去做了那刀下亡魂,自己都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成了只糊涂鬼。
但似乎冥冥之中前世他克萧玉白克得太厉害,这辈子换萧玉白克他了,他刚听辛管事说完,还没想出理由拒绝,家仆就拿了信进来,是祖父写给他的,信上倒也没说旁的,只说近来上京恐有变化,情形不大妙,没事少自作主张,多听沈家叔翁的。
陈节礼当时看着信直想给自己一巴掌,虽然知道就算眼下拒绝了,回头看了信还是得改口答应,但这种懊恼依旧不见少,祖父这信来得可真是时候。
但祖父对世事的预测就像沈家叔翁看人那般准,连祖父都说上京的情形不大妙,那必定是很不妙了,陈节礼握着信心底直发毛,只觉得自己今年是命犯太岁,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果然到了皇子府,陈节礼就发现自己一点儿也不受欢迎,更让陈节礼心底发毛的是,他们前脚进了皇子府还没走远,就见后边有人抄着小道急忙忙跑进去,手上拿着帖子,虽看不清究竟是哪家递进来的,但如今萧玉白闭门谢客,这帖子还能被送进去,可见对方不一般。
如今在上京,在萧玉白面前能当得起不一般这三个字的,不过屈指可数,这其中就有眼下陈节礼最不愿见到的人。
想到萧玉谌,陈节礼不免暗暗叹气,他初入朝中,资历根基全无,却卷进两位皇子之间,还是真是羡煞旁人。
萧锦央早瞧这赖在太傅府不走的家伙不顺眼了,瞧见陈节礼脸色微变,似乎看着什么不好的事了,撇了撇嘴道:“陈大人,你脸色这么差,骨头还疼着呢?”
前晚马车受惊,在长街上乱窜,陈节礼就很不幸的把胳膊撞脱臼了,更不幸的是当时胳膊上还中了箭,离骨头只差分毫,现在他还打着绷带,胳膊吊在脖子上,大夫说了,关节脱臼后乱动,不仔细养好,当心哪天胳膊突然就掉下来。
老实说,陈节礼现在的模样着实是不适合出门,更不适合登门拜访做客。
听出来萧锦央语气的讽刺,陈节礼无奈,瞄见云心妍扯着萧锦央的袖子,一边关心道:“阿礼哥哥的伤还疼着?”
“不疼。”陈节礼说道,见萧锦央露出不屑,心下更加无奈,只得将方才所见说出来,“方才瞧见个人从小道那边跑过去了,拿着帖子,似乎还有人来拜访。”
他身为男子,又比两人年长几岁,自是不会跟萧锦央计较,再则萧锦央身为公主,他也计较不过来,只是他长这么大,头一回被个姑娘家这么不待见,着实是有点儿适应不过来。
萧锦央皱眉,往他说的那边看了眼,发现被一丛丛矮小的树木挡着了,什么也看不见,不甘心的掂了掂脚,只能堪堪看过树顶,她不高兴了:“有些日子没来,皇兄府上这些树就生得太高了,什么也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