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下午，二人到了云慕城。相较上次从云慕城离开，这一回城中显得冷清多了。

    夕阳的余晖照在林立的坊肆之间，镀了一层橘色金边，只是那行人却极其稀少，想必是因为歇阳城破之后，云慕城城守韩忠诚采取了相应的措施。

    慕淙屹带着长安至韩忠诚处看望，见韩忠诚熬过了丧妻之痛，重新又忙碌在一应事务之中，心下宽慰，交待了几句，便往南城门而去。

    出得南城门，二人来到溯水旁，弃马登船，往溯水南岸而去。

    这是一艘画舫，行起来慢悠悠的，长安靠在围栏上看着这宽阔的江面：“这溯水河比那宁川河还要宽上不少吧？”

    “是宁川河的两倍。”慕淙屹说，“昭华建国两百多年，北蒙数次来犯，却从未攻到溯水南岸过，就是因为这溯水宽广，而鞑子不识水性。”

    “这次鞑子全面进攻，依殿下所见，不知会不会被溯水阻挡脚步？”长安问。

    “不会。”慕淙屹说，“鞑子占据歇阳城多日，却迟迟不肯发兵过歇阳径，想必是在等时机。”

    “等什么时机？”

    “等其它两路大军抵达溯水北岸，攻下云慕城之后大军往北，将歇阳径内的阻碍扫清。如此一来，溯水以北便全数是鞑子的了，再也无后顾之忧，鞑子便能据溯水以北几大城池，造船练兵，只等着有朝一日一挥南下。”慕淙屹说。

    “那，我们在黑森寨岂不是危险？”长安问。

    “怕什么？强龙岂能斗过地头蛇？”慕淙屹说，“本王就是要挫挫他们的锐气！二十万大军又如何？照样拿我一万余兵马没有办法！”

    以一万吊着二十万，他还真是好大的胆子！

    夜幕逐渐拉下，天色昏暗下来，画舫里伺候的小丫鬟前来请示：“殿下，已是晚饭时间，姑娘着我来问，殿下可要用餐？”

    慕淙屹看了长安一眼：“走吧，先进去吃晚饭。”

    自打登这画舫起，长安就没注意到竟然还会有其他姑娘在，这丫鬟倒是登船时便来接应过他们。

    长安二人随着丫鬟进了舫内，才见一名十七八岁的妙龄少女迎了上来，朝二人盈盈一拜：“绿蕊见过殿下，见过大人。”

    那绿蕊一头的环佩珠翠，一身轻纱绿衣，打扮得着实夺人眼目。抬起头来时，唇红齿白明眸大眼，顾盼之间甚有风情。长安暗暗地想：难怪外界传闻慕淙屹不好女色，想是金屋藏娇给人造成的错觉了。

    “请起。”慕淙屹声音如秋风般清凉，长安不禁有些疑惑，怎的？看起来甚至有些生疏？难道是自己想错了。

    慕淙屹坐了下来，长安也安静坐在一旁，那绿蕊姑娘却只站在一旁替两人布菜倒酒，竟只顾着伺候了。长安这才明白，原来自己真是想错了。

    “殿下，明夜五月十五，溯水岸边是极为热闹的，不知殿下明晚是否能来凑个乐子？”绿蕊说。

    “长安，你意下如何？”慕淙屹问长安。

    长安道：“末将全听殿下安排。”

    “那便让你家姑娘留两个位子。”慕淙屹说。原来这绿蕊姑娘之上还有姑娘呢！

    “姑娘说了，若是殿下得来，定重重赏我们呢。”绿蕊听了，甜甜一笑，“绿蕊便先多谢殿下了。”

    慕淙屹不置可否，淡淡然看着江面，南岸处的江面已经出现了点点火光，他清泠道：“一江之隔，赫海和云慕便是两种风景。”

    长安知他说的是赫海兵临城下竟依旧歌舞不休，心下不免也有些担忧。昭华自认有宣王在，鞑子定然打不到江南去，江南，非但没有半丝战争在即的紧迫感，反依旧热热闹闹，若真有一天，鞑子渡江到了江南，只怕到时候会势如破竹，直直便往锦都而去！

    毕竟，江北长期处于忧患之中尚且不能抵挡，又何论饱暖思物欲的江南！

    他见长安沉默着，喝完杯中美酒，转头对绿蕊说：“让你家姑娘明日在‘醉春风’等本王。”

    绿蕊听了，笑了：“是！殿下！”言语之间，那兴奋劲儿却是难以掩饰。

    “醉春风”和“醉清风”在昭华开国之前便是萧家名下的产业，遍布昭华无数家。“醉春风”是青楼，“醉清风”是酒楼，传到长安这一带，溯水江以南的数家慢慢的就改了姓，江北数家仍归萧家……只是自除夕夜过后，也都改姓了慕。

    长安紧紧握着手中酒杯，指骨用力，泛出青白色。慕淙屹见她神情变换，说：“在想什么？”

    长安恍然惊醒，忙抬手将杯中美酒尽数咽下，可没想到情急之下咽得猛了竟呛到了，咳嗽个不停。慕淙屹伸手过来替她抚了抚后背：“你若是喜欢这酒，明日本王让人多送些与你，到时带到军中可以常喝。”

    “常大人真有意思。”绿蕊手拿一方浅碧色丝帕，掩住了嘴角吃吃一笑，眼尾微挑，那双眼竟如妖精一般勾魂摄魄。

    长安低下头去，不知是呛的，还是被她那眼神勾的，一双耳朵蓦然间通红。

    慕淙屹见她竟现了一丝囧相，维护道：“她年纪小，面子薄，哪里经受得住你这般相看？先退下吧。”

    绿蕊这才施施然行了一礼，带着她身边的丫鬟退了出去。

    “从未见你脸红。”慕淙屹说。

    “难道我现在脸红了吗？”长安问。

    因为有这面具遮掩，即便是脸红了，也看不出什么来。

    “没有。”慕淙屹的态度也很冷淡。

    两人于是又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之中，等到到了南岸，果见岸边热闹非凡，慕淙屹才道：“今日才十四，便已如此热闹，看来明日真是可观了。”

    长安也不答话，两人进了一家叫碧水雅阁的客栈，叫了天字一号房，安顿了下来。

    其实长安知道，这家客栈才是慕家的产业。据传几十年前，太宗慕钦扬游历云慕一带时，爱慕上一个叫顾平安的丫头，（关于平安和萧煜祁慕钦扬的故事，可见六月的拐个柿子好种田！已完本。）那丫头厨艺十分了得，曾是一间“醉清风”的掌柜的，可顾平安却一心只在先祖萧煜祁身上。慕钦扬郁郁不得，最后便在“醉清风”的斜对角开了一间碧水雅阁，以此相望。

    可后来慕钦扬为了帝业，没能抱得美人归。倒是先祖与顾平安隐姓埋名去了歇阳城，过起了世外桃源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