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淙屹冷眼打量了她一眼：“我能留你一人在这里独当一面，自己偷偷逃走吗？”

    “不是大局为重吗？”她问。

    慕淙屹冷笑一声：“什么才是大局？不顾你的生死，眼睁睁看着耶律行收了你做侍妾，为了所谓的大局做缩头乌龟？你觉得这是本王的作风吗？”

    “不是。”她很实诚地回答。

    正说着，门外有人轻声敲了敲门，说：“公子，府门外有大批鞑子士兵在砸门。”

    “让青林过去应付。”慕淙屹冷声道。

    “是，公子。”

    脚步声远去了。长安疑惑地问：“这宅子我记得好像是……是知州大人身边一个师爷的。怎么落到了你的手里？”

    “你的记忆还停留在十一年前。”慕淙屹看了她一眼，倒了杯水递过来给她，“十一年前你父侯将我们俩的婚事提了出来，我想着总不能一直住在你家，便将这座宅子和旁边一座宅子一并买了下来合成了一座，想着到时候我们真的成了亲，你在锦都住不惯我也可以陪你回云慕小住，两家挨得进，你想要回娘家也方便。”

    他说得平静，仿佛这事情本就该是在情理之中的，但是长安却不免有些惊讶：没想到他在十一年前就将这些全都谋划好了。连他们的……婚后生活也预料到了……

    慕淙屹扫了一眼她又是愧疚又是感动的神情，冷淡道：“你不必太感动。我不过是做了一个未婚夫应该做的。天底下但凡负责的男人都会这么做。”

    他说得倒是轻巧，要这么做首先得有深厚的财力，其次还要有十分的用心。天底下能做到如此的未婚夫真正能有几个？长安知道，他定然还余怒未消，为自己刚才那一刻对沈宜修的心酸。

    果不其然，他扯到了正题上：“长安，我实在没有想到，你竟然还会觉得难过！沈宜修如此对你我，你……难道不该除了愤怒和憎恨之外还是愤怒和憎恨吗？你刚才在他趴伏在地的时候，那眼神……更多的是心痛吗？”

    长安看着他的眼神很明显地划过一抹受伤，冷声道：“不，我对他除了恨，只有恨。”

    “哼，自欺欺人！”慕淙屹冷声道，“之前已经警告过你了，耶律行此人狡猾得很，你方才竟然会相信了他为沈宜修开脱的话。什么他也身不由己，什么他不过也是为了复仇？他为了复仇并不为过，可是，他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潜伏在你身边十年之久，他的人潜伏在你萧家十年之久，和一条毒蛇有什么区别？要复仇，难道不应该光明正大战场上见吗？下作的东西！”

    长安发现向来说话言简意赅的男人，竟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而且情绪是如此明显。她知道，他定然是怒极了。

    “我……”她刚开口，只听得门外又传来敲门声，青林娇滴滴的声音传了过来：“公子，鞑子已经被奴婢打发走了。”

    “好。”慕淙屹简单只应了一个字。

    青林却还不肯离去，又娇糯道：“公子，夜已经深了，您饿不饿？奴婢去给您做点儿点心吧？”

    这个青林，当初在赫海城画舫上就对慕淙屹百般纠缠，没想到她竟然还被他留在身边，而且还在这座他买来原本想给她将来省亲的宅子里。

    “不必。”慕淙屹当即便回答道，但转眼瞟了长安一眼，问，“你饿不饿？”

    长安十分自然地说：“饿。我想吃点梅花糕……嗯，还不够，还要醉鸭掌，还要水晶醉虾，清炒小白菜……”她一口气报了十多个菜名，想了想又说，“‘醉清风’的冷梅香酒弄点来，还要西城的糖炒栗子，彩云糕。”

    慕淙屹看向她，转而对门外将她刚刚说的重复了一遍，又交待：“速度快一点。”

    门外愣了一会儿，才听见低低的回应声：“是！”声音已然不像刚才那样如黄莺一样婉转娇柔‘“了。

    青林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慕淙屹这才淡然道：“幼稚。这么晚了，你能吃这么多吗？”

    见他到现在还一身冷淡的气息，长安撇撇嘴：“不知谁幼稚。我好不容易回萧家一趟，却要拼命在那曾经不知多少熟悉的园子里逃命，我能不哭吗？”说着，她嘴巴一撇，低下头去搅了搅自己的衣角，鼻音变得浓了起来：“你知道为什么我一直只敢提起父侯，不在你面前提我母亲吗？”

    慕淙屹见她的头低得低低的，心里一滞，知她一定又陷入回忆，叹了一口气走到她身边，一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因为，我不敢……”长安抬眼看向他，两行眼泪倏地在他面前滑落，“父侯从小就惯着我，母亲虽然常常责怪他，虽然常常斥责我不该如何如何任性，但是……”

    她的双唇微微地颤抖着，眼泪落得更加凶了。

    “别说了。”慕淙屹轻轻拥住了她，拍了拍她的后背。

    “但是，我知道，她比父侯还要心疼我。”长安呜呜地哭出了声，“她从小就告诉我：长安，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你都要坚强。她从小就要求我不管怎样，不能随便哭鼻子，不管怎样，都要乐观地看待一切。小时候，我摔倒在地，父侯每次都是心疼地将我抱起来，只有母亲，她即便心疼得眼眶都红了，可是却还是让我自己爬起来。在她面前，我从来不敢撒娇。但是，她将我搂在怀里的样子，我却记得最清楚……”

    “对不起，我刚才不该跟你置气。”他低低叹了一口气。方才在暗中，看见她和沈宜修通红的双眼，他莫名就觉得心里很不痛快。那股子烦躁在将她救出来之后，竟然一直挥之不去。若不是自己刚才对她如此冷言相向，她也不必向自己解释，更不必再一次陷入回忆里、“夏天，她也曾搂着我在院子里数星星，告诉我北斗七星在哪里，冬天她也常常摸我的手，生怕我的手冷。只要比她的手冰，她就唠叨着让我加衣服，责怪身边的丫头照看不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