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车队继续赶路。
昼夜风尘，身上只有夜里卷缩车厢留下的痛苦，新鲜感已经消失，沿途风景不再吸引人，整个白天，人们都在补瞌睡。
到了黄昏，车队在一个宽阔的山腰停下来，山坡用木栏杆围着很大一片草地，靠近森林一端有几间破草屋，是个养猪场。
龙小鹰来到路旁绿草地上躺下，耳旁传来清脆的口琴声，转头一看，不远处围坐着几个女知青，夏莲正在吹奏《远飞的大雁》。
在家千日好，出门就碰上流氓阿飞，只能用忧伤歌曲来表达对亲人的思念，也怪可怜的。站起身，准备过去问寒问暖跟她搭讪几句，刚迈步，就看见韩红伟拿着块用泉水打湿的毛巾走过去，让夏莲擦脸，很体贴的样子。
是他妹妹？不对，可能是他表妹？又或者是她的相好？
下去后还不知道会分到哪村哪寨？别去打扰别人，龙小鹰又躺了下来。
日落黄昏，凉风徐徐，绿茵茵的草地上，几头嘴尖毛长的瘦猪在溜达散步。有的悠然自得站在草地观看日落，有的哼哼叽叽躺在地上挠痒，有的忙着用长鼻子在泥土里拱食，全然不知道自己短暂的生命即将结束。
几个手拿大棒的汉子钻进木栅栏，向低头拱食的山猪悄悄围拢过去，刚靠近，聪明的山猪似乎知道了危险，长嚎一声，巧妙地钻过他们的胯裆逃跑了。
有人高声喊道，“快来看，他们要打猪了。”
知青们全都跑过去，站在木栏杆上观看。
高举棍棒的人扑了个空，但他们并不灰心，振作精神，摆好架势，再向哼哼叽叽躺在地上的那头山猪围拢过去。
还没走到面前，山猪翻身爬起，朝着他们龇牙裂嘴嘲讽一番又跑了。
看到杀猪人比猪还要笨，知青们都哈哈大笑起来。
三百多名知青围观，杀猪人自然不甘献丑，但这里的山猪可不像窝在圈里任人宰割的肥猪，别看它们身材瘦小，可是跑得比狗还要快。围这只、堵那头，几个杀猪大汉就跑得气喘嘘嘘，一头都没有抓到。
虽然远处杀气腾腾，但围栏处一头屁股上烙着“250”编号的猪还在若无其事哼哼拱食，看到这个笨样子，尚骁岗朝杀猪人大声喊道，“快来杀这只，这头猪是‘二百五’（憨包），不会跑。”
“过来呀！我们帮你们堵着。”知青们叫起来。
围栏外看热闹的知青在给他们鼓劲，这几个气势汹汹的杀猪大汉围拢过来，看样子他们已下定决心，非将它打翻在地不可。
前有看热闹的知青堵着，后面有组成半圆形围上来的队伍，突然听见一片喊打声，惊慌的“二百五”一时不知道该往哪儿跑？被来人猛挥大棒打断后腿滚翻在地，脑门上又狠狠遭到一棒，顿时眼鼻流血，嘴吐泡沫躺在地上直抽蓄。
“啊唷唷——”野蛮的屠杀场面让女知青不敢观看，当杀猪人乐呵呵抬着滴血的猎物走了，她们在后面小声说道，“吓死人了，这猪肉还敢吃吗？”
“胆小鬼。”尚骁岗兴冲冲地对她们说道,“这就像原始社会打猎一样，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精彩？”女知青反唇相讥道，“在扬武你头上挨这一棒就精彩了。”
“啊……”尚骁岗一时说不上话来。
哈哈哈！引来一片笑声。
第四天终于来到一个大城市，宽阔的街道用碎石铺成，街道两旁楼房林立，街面上还见到了百货商店。
“我们到了吗？”刚睡醒的王辰盛问龙小鹰。
“看路边招牌，这里是思茅市，思茅地区的首府。”
“思茅！”王辰盛吓得叫起来，“那还不赶快关窗。”
“还没有睡醒吧？又不是深山老林有老虎，关窗干什么？”
“比老虎还历害，这里是有名的瘴疠之乡啊，历史上这儿发生瘴疠，人死光了，白天老虎都进城了。”
“知道了。”龙小鹰安慰他道，“你说的那是历史，你看现在繁荣兴旺，没有什么可怕的。”
“来之前你没有听说过？刮个风都会传染，赶快关窗。”
“那是西双版纳的麻疯病，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刮个风都会传染。”
车队突然停住，街边正好有个小百货商店，前面车辆下来的人争先恐后朝小商店跑去。
打架时把脸盆打烂了，正好可以去购买，龙小鹰对王辰盛说道，“我们也去看看，买个脸盆。”
跑到商店，柜台前已站了厚厚一道人墙，不知道里面有些什么东西？龙小鹰在拥挤的人群后面跳来跳去。从人头缝中看见柜台里面东西还真不少，有雨帽、凉鞋、菜刀、麻绳，脸盆、口缸、毛巾、牙刷，雪花膏、蛤蚧油、口罩、樟脑丸。
玻璃柜里有为数不多的糖果饼干，大家都往食品柜挤。
龙小鹰买到洗脸盆，就听见王辰盛紧张的声音，“小鹰！走啦，我们的车动了。”
挤出人群一看，自己乘坐的那辆车正在缓缓行驶，尚骁岗从窗户里探出半个身子朝他俩招手，着急地大声喊道，“车开了！快回来。”
“追！”龙小鹰对王辰盛说道。
他人比王辰盛轻巧，很快就冲在前面，边跑边大声喊道，“骁岗！叫驾驶员停车。”
“停车！停车！我们还有人没有上车。”车上的同学们在叫。
这个时候驾驶员正赌着气咧，打架时丢下一车知青逃跑遭到严厉批评，让他一路不高兴，现在被火辣太阳晒得受不了，要把车开到前面树荫下，知青们又大喊大叫。
见驾驶员根本就不理会知青们的喊叫，龙小鹰百米冲刺跑到车门。
同伴们把紧闭的车门推开一半，伸手叫道，“他不停车，跳上来。”
龙小鹰抱紧脸盆一个箭步跳上踏板，还未抓到同伴们的递过来的手，驾驶员突然换档加速，强大的惯性力让他整个身子向后倾倒，情急之中连忙用左手去抓车门。
危险往往在没有任何征兆时来临，哗啦一声，半开的折叠门向后滑动完全打开，顿时身子失去重心向后仰倒。
落在半空中时，龙小鹰感到有一股力量吸引着他直往车身下面拽，求生的本能让他用劲往外翻滚，但根本就来不及。砰！的一下，后脑勺撞上坚硬路面，整个人重重滚落到车壳下面。
喀嚓！耳旁响起脸盆被压扁的声音。
灰尘裹着燥热的胶皮臭味钻入鼻孔，无比巨大的黑色轮胎紧贴眼帘碾压过来，后车轮来了！脑袋马上就要向西瓜一样炸裂开来。
感觉到头发和轮胎的紧密摩擦，但是身子紧贴地面动弹不得，时间短到连惊恐都来不及，死神就这样过去了。
“停车！快停车！”路旁行人大声喊叫着，直朝驾驶员挥手，“碾到人啦。”
“碾死人啦！碾死人啦！”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
尚骁岗惊慌失措地跑过来，大声叫着，“小鹰！小鹰！”
“没看见我还睁着眼睛？不必大呼小叫吧？”龙小鹰对他说道。
“我以为那就是死了，掉到车轮下面还能爬出来，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同学们赶来把他扶起，纷纷向他解释。
“不怪我！我没有推你。”
“也不是我，我是想拉你的，不知道怎么的车门就开了。”
看着一张张紧张的面孔，龙小鹰对大家说道，“谁都不怪，是我自己不小心，没想到车门会突然打开。”
“哎呀！”从身后赶来的王辰盛叫道。“脑袋破了，衣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