砍坝来到山头,碰到一棵需要几个人才围得过来的擎天大树,它就是号称板根大王的四薮木。四薮木高大粗壮,为昂起庞大树冠,就在树根部位形成几道像翅膀一样的板状根系,利用这些宽大的板根保护住自己,以便与狂风和怀有敌意的人们进行生死较量。
阿旺在板根上方较高的地方砍出口子,搬来小树架在口子上,在四薮木根部搭起个木架子,然后把手持大板斧的王辰盛喊来,需要两个人站在树干两边砍才行。
龙小鹰不时看看他们砍树的进度,开了个大口子,已经把树干砍去一半,两人轮流作业,把头连同身子都伸进去,正在砍树干的中间部位。
心想太阳都老高了,树也砍得差不多要倒了,班长怎么还不喊休息。
忍住肚子痛已经有好一阵了,乱喝生水得了痢疾,这几天都在闹肚子,茅厕成了上山后最期待的地方,一上山就巴望着下班以便尽快去方便。但是今天等不到下班了,肚子发出阵阵绞痛,浑身无力直冒虚汗。
停下手喘息时,突然手臂一阵刺痒,啪!龙小鹰狠狠打掉站在手臂上吸血的花蚊子说道,“可恶的小毒物,也不看看这是白天还是黑夜,这两天我贫血,它们还成群围着我吸血。”
阴暗林子里到处飞着爱吸血的花蚊子,站一下就会被叮咬。
“我这儿也有一只死蚊子,一直围着耳朵嗡嗡叫。”王辰盛说道,“吸点血到不怕,怕的是得森林脑炎,得把它消灭掉。”
看到王辰盛站在高高的架子上左右摇晃,忙着抓蚊虫,阿旺警告道,“当心!脚下的山坡很陡,掉下去会摔伤的。”
趁阿旺停下手来说话,龙小鹰不失时机地建议道,“班长!太阳老高了,蚊虫又多,该休息打蚊子了吧?”
阿旺抬起头看看太阳说道,“估计现在已经超过十点,这棵树也快要倒了,再砍两斧子就休息。”
这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休息前要把一棵大树砍到只差几斧头就要倒的状态,等到休息结束时,班长拉开嗓门大喊一声“开工啦——”然后挥动斧头砍在大树上。要让砍树声和大树砰然倒地时发出的巨大响声,告诉周围山上其它班的同志,我们没有偷懒,又开始干活啦。
阿旺在树心狠狠补上几斧头,这才停下手对大家喊道,“好啦,现在休息一会。”
以往这个时候,龙小鹰就会把手中刀斧往地上一扔,全身心放松躺在山坡上,闻着身下散发出来的绿叶气息,看着蓝天上飘过的一朵朵白云,幻想着如果能骑上云朵俯瞰大地——其乐无穷!但是今天没有这个闲功夫,听见阿旺叫休息,连忙说道,“报告班长!我肚子痛,要下山去拉肚子。”
“下山?路太远,拉肚子离我们远点就行了。”
“不行!没有带纸。”
“到处都是树叶,还不够你用?”
“不会用,再说也不文明,还是到厕所去吧。”
龙小鹰心想,在那么多女知青面前,他这个当副班长的,哪能带头随地大小便。
“城里人,哪来那么多的讲究?”阿旺不情愿地说道,“这么远的山路,等你跑回去就下班了,一定要去厕所,山也砍开了,你就顺着山坡直接下去吧,这样快一点。”
说得也有道理,遍山都是倒伏的树木,这么难走的山路,跑一个来回不就下班了。但是看着口子超过树心的四薮木,心里直发怵,借助庞大树冠的重量,说不定来阵风都会失去平衡。
下山前,龙小鹰再三叮嘱道,“我这就下去了,在我下山的时候你们千万别砍树,一定要看见我安全下到山脚再动手,好吗?”
“别那么多废话,快去快回。”阿旺答话时,已经叉开手脚,舒舒服服躺在地上看蓝天白云了。
太多的障碍阻挡住下山的道路,到处是横七竖八被砍倒的树木,龙小鹰带着砍刀,连砍带钻很快就冲到半山腰,但在这里,他遇上一道不可逾越的障碍。
这里曾是乱藤盘缠的林木密集地带,即便把树砍断,被藤子牵着也倒不下来。还是阿旺发挥了他的高超技巧,把上方沾边不沾边的大树都朝着这个方向放倒,连砸带冲,狠狠击打才撞倒这片树林。
受阻树木躺在这里,层层叠叠堆在一起有三、四米高,那些干枯卷曲的藤条更是构筑成一道厚实的围墙,根本就钻不过去。更糟糕的是已经钻到树木躯干下面,山上的人看不见,休息结束时,同志们误认为他已经进了茅厕就危险了。
担心山顶妖风突起,把悬在头上的那把“达摩克利斯剑”吹落下来,龙小鹰顾不得多想,挥刀就向挡道的藤条砍去。没料这些干藤条韧性十足,差点没把手中的砍刀弹飞。抓住藤条再砍,直到砍得肚子发出一阵阵绞疼,才发现短期内根本就无法砍出一条可供钻过去的缝隙。
千辛万苦来到这里,不料被困住,心里直发紧,休息时间很快就会结束,同志们一动手,大树小树都会往这里倒。虽然不相信阿旺没看见他下山就会喊开工,但是干这种危险工作,就算你经验再丰富,有时死法也是出乎意料。
时间紧迫,龙小鹰决定先爬上这堆障碍物再说,至少要让阿旺看得见自己。
从杂乱的树木堆下面钻出来,拉住藤条爬上障碍物,天无绝人之路,乱藤上架着一棵大树,树干又粗又长,足以成为跨越这堆障碍物的便捷桥梁。
爬上树干,树皮又硬又滑,走了几步脚下一滑,险些掉下去。下面全是倒伏的枯枝和藤条,掉下去后不仅爬不出来,就连喊声都传不出来,让人误以为已经去了茅厕就死定了。这种时候不能失误,即便没有下到山脚,也要让同志们能看见自己。
谨慎地马步下蹲,手脚并用沿着倒伏的树干慢慢下山,边走,边为自己的胆小感到好笑。登珠峰、攀冰崖才会有危险,踩着被砍倒的树木下山,应该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还能有什么危险?稳住重心用了点劲,肚子又绞痛起来,赶快坐在树干上。
山头上传来知青们的歌声,“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我的同胞,还有那衰老的爹娘……”
从景洪回到生产队不久就接到家信,父亲已经病故,在自己身上发生得如此强烈的事,外人不一定体会得到。哥姐在农村生活条件比这里还要差,要好好地活着,将来把母亲接到身边,让她安度晚年。
龙小鹰举头寻找下山的路。
山坡密林被砍倒后,视野开阔多了,金色阳光洒进山谷,小河边的连队十分安静。人们出工去后,房前屋后空无一人,只有老米涛家养的几只小鸡在门口啄食,一派宁静详和景象。茅厕就在河流下游的林子里。
看见目标,龙小鹰小心翼翼地站起来,刚迈出一步,就听到山头上传来喊叫声,“一班的,超过十点半啦,怎么还不干活?”
熊副队长来检查工作了,可能阿旺会先看看自己下到山脚了没有?然后跟他解释,不料却听见阿旺喊道,“开工啦!”
砰!砰!两板斧砍在树上。
难以置信?但又千真万确,的确是斧头砍在四薮木上的声音,顿时紧张得浑身冒汗。糟糕!这个粗鲁而又不守信用的墨江汉子,难道他要砍树啦?龙小鹰急忙扭头朝着山顶喊道,“不要砍!不要砍!我还在半山腰。”
如果阿旺听见,停手还来得及吗?心里祈祷菩萨保佑,让这场灭顶之灾不要发生。
惊魂未定,砰!砰!紧接着又是两下,嘎嘣一声,树心拉断第一根纤维,巨大响声在空旷山谷里回荡。完了,这下把龙小鹰吓慌了,不知道如何是好?
“嗷呵呵呵……”山顶响起了阿旺那种少数民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