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总场派由北京知青组成的文艺宣传队下来巡回演出,吃过晚饭,换上干净衣服,大家兴高彩烈前往场部去看歌舞表演。
来到场部,操场一端的土坎上搭起演出台,木架子上亮起灯,下面摆满凳子坐着心急的人。
操场上人潮涌动,尚骁岗拉拉龙小鹰的手说道,“快看那边。”
扭头一看,狭路相逢,在路上打架的上海知青也分配到这里,七、八个人聚在一起,指手画脚议论着他们。
见到龙小鹰,鲁文武攥紧拳头,向他立起小臂。现在知道了,下乡那天晚上与龙小鹰怒目对峙的,原来是他们的带头大哥,名叫鲁文武。
“他这是什么意思?”王辰盛不服气地说。
“团结就是力量。”龙小鹰回答道。
“他要教训你呀!还讲团结。”
“他坏,我们不跟他坏,宽容的力量,可以把他团结过来。”
“等他过来时,看你要怎样团结他?”
做了个示威动作,鲁文武又转回头去跟别人讲话。
“看见没有?你不理他,就没事了。”龙小鹰对同伴们说道,“你们在这等着,我到邮箱去丢封信。”
挤出人群,来到场部大门摆放邮箱的地方,刚把家信丢进邮箱,就听见身后说道,“胆子够大,警告过你,还一个人跑到偏僻角落。”
转头一看,鲁文武带着几个手持棍棒的打手站在身后,龙小鹰劝说道,“大家生活在一起,就是同甘共苦的朋友了,还打什么架?”
“别说幼稚话!想当朋友,先跪地求饶,舔干净我皮鞋上的泥土,或许就饶了你。”
跟他们打架,不就变成坏人了,龙小鹰不想招惹事非,贴着墙角想逃跑,马上就有人堵住去路。被他们半圆形包围在墙角,插翅难飞。
正在这时,一个清脆嗓音响起,“你们想干什么?不许打人!”
来看演出的夏莲和女友们刚好经过这儿,看到有人要打龙小鹰,立刻冲进包围圈,伸开双臂护着龙小鹰。
这伙人愣了一下,看着鲁文武,等着他下命令。
“哈哈!”鲁文武嘲笑道,“还没动手,就吓成这个熊样,躲到女人背后连气都不敢出。好男不跟女斗,看在你这个小情人的面子上今天就饶了你,下次再有这样的机会可别怪我不客气。我们走。”
以胜利者的姿态,鲁文武带着其他人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你怎么惹到他了?”夏莲问道。
“没有惹到。”
“没惹到为啥他们要打你?”
“我是来丢信的。”
“这些人真是,劳动这么累还有心思打架。”韩红铃数落着,对龙小鹰说道,“跟我们一起走,他们就不敢来打你了。”
看完演出回来已经很晚了,一进屋,大家倒头就睡。
王辰盛想起下乡这么久都没有吃过面食,他想吃个馒头,就跑到伙房去问炊事员小黑子为什么不做馒头?小黑子正好在做早饭,抬出一笼又大又白的白面馒头对他说,刚做好,不定量,随便拿。每天都在为如何填饱肚子而绞尽脑汁,没想到得来这么容易,吃了一个又一个,但一直吃不饱,反而把肚子涨痛了。
醒来后才发觉原来是肚子都饿痛了,每天都饿得心慌意乱、坐立不安、半夜醒来、睡不着觉,只好摸黑起来找水喝。
哐当一声响,不知道踢翻了谁的脸盆。
“发生了什么事?”龙小鹰从蚊帐里伸出头问道。
“肚子饿,鬼抹肠子,起来找口凉水喝。”
“我也饿得肠胃抽筋,也要喝点凉水。”尚骁岗说着爬下床,在桶里舀起留做第二天的洗脸水就往肚里灌。
看到他们这副饿相,龙小鹰感慨地说,“当初还嫌木薯苦,现在要是有根木薯吃该多好。”
“木薯?想到一块去了。”王辰盛说道,“前几天我已经看好了一片木薯地,就在卫生所,我们现在就去挖,怎么样?”
“卫生所,那不变成偷东西了吗。”被吵醒的韩红伟说道。
“没人管的野木薯,豪猪都可以去吃,我们吃点也不算偷,对吧?”
“豪猪吃要被猎枪打,黑灯瞎火,难道你想被人家当成偷吃木薯的豪猪,那更危险。”龙小鹰警告他道。
“不会有危险。”王辰盛信心十足地说,“我侦察过,木薯地在山坡树林里,半夜三更,没人会去守那块地,现在下手最合适。”
“我也要去。”尚骁岗穿起衣服,看见龙小鹰和韩红伟都躺着不动,就问道,“你们不去吗?”
“不去。”龙小鹰回答他道,“夜间老虎豹子都出来活动,只怕还未吃到木薯就成为野兽肚子里的食物了。”
“明天就是星期天,想吃东西,上山挖山药不就行了。”韩红伟劝说道。
“即便你跑遍所有山头,山药也不一定能找到,与其两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王辰盛对大家说道,“你们想过没有,不用满山遍野去找,只需要跑一趟就能得到吃的,何乐而不为?”
“趁着夜黑风高我们走,我是知青我怕谁?”尚骁岗来劲了。
“你是知青,就连老虎豹子都不怕啦?这里有黑狗熊啊,前两天不是都看见啦,就蹲在林子里,晚上还敢出门。”龙小鹰警告他道。
“饿得受不住了,那里还顾得上狗熊。”王辰盛说道,“没想到你们这么胆小怕事,我拿把斧头,到时候还不知道谁是谁的肉呢。”
见他穿好衣服,在门背后拿起斧头,龙小鹰问道,“真的要走?”
“你们就躺着吧,我去找吃的来给你们。”
“都走吧。”韩红伟从床上爬起来说道,“看他这个样子,我们不去就不够朋友了。”
扛起锄头,提着砍刀和麻袋,一行人打开门悄悄溜出来,屋外月光如水,亮如白昼,偷东西不见得安全。
过小河、钻密林,在森林里一路小跑,不到一个钟头就来到卫生所,山坡上,一蓬蓬木薯树旺盛生长。猫腰避开从卫生所射来的灯光,饿狼似地扑了过去。
选中一蓬粗壮的木薯树,龙小鹰分开双腿,扬起锄头,对准根部猛地砍下去。锋利的锄头叶子紧贴地面而过,不偏不倚正中主干,喀嚓一声,寂静深夜如同放倒一棵小树。
惊人的响声,吓得大家赶紧蹲下,东张西望,警惕地向卫生所方向看去。
“有人值班怎么办?要不派个人过去侦察一下?”尚骁岗问。
“大老远跑来,总得扛点胜利果实回去。”王辰盛说道,“锄头不能用了,快用手拔,速战速决,有人来就往密林里钻,往山头上跑,比谁跑得快。”
砍刀锄头都不敢用,只能凭力气弯腰硬拔,虽说木薯埋得不深,但这些果实就像八爪鱼一样紧紧抓住土地不放,一用劲,连土带泥拔起一大片。
刚拔了几棵,狗就咬起来了,卫生所的窗户一个接一个亮起来,听见有人在大声说话,很快就看见有人拿着手电四处走动。
“装麻袋,马上走人!”龙小鹰低声说道。
手忙脚乱把木薯树上的木薯砍下来丢进麻袋,一道强烈手电筒光柱照进林子,有人大声嚷叫着,“都往这边来,可能躲在林子里,我们要进去搜查。”
有人朝林子走来。
“快跑!”王辰盛把麻袋扛起。
大家拿起劳动工具就往树林里跑,哪儿黑暗就朝哪儿跑,哪儿林密就往哪儿钻,一个跑得比一个快,一直跑到确信后面没人追上来才停住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