滂沱大雨下了一夜，当龙小鹰再次醒来时天已经大亮，雨声小了，取而代之的是屋外咆哮如雷的河水声。他知道，夜里这场雨绝不是往常那种温柔连绵的小雨，而是会持续几天几夜，下得天昏地暗，下得翻江倒海的暴雨。

    既然天下大雨，出早操就可以免掉，他要闭上眼睛在床上多躺一会，让哗哗翻滚的浪涛声伴他入眠。愉快地翻个身，将头埋到温暖的枕头里，没料到肩膀一阵刺痛使他睁开了眼睛，伸手摸一摸，红肿的肩膀似乎又高了一截，赶快用手指去按揉肩膀。

    一抬手，肌肉酸痛，手臂发软使不出力来。

    抬电线杆伤到肌肉，如果这场雨能够下得久一点，让手臂拉伤的肌肉得到修复，劳动时会更安全一点，这个时候他到是希望雨下得再大一点，最好连续下它个几天几夜。

    听了一夜美妙雨声，睡在床上的人都不动弹，都知道下这么大的雨可以不出早操，心安理得睡在被窝里不起床，把早饭也节省下来。

    发现雨水顺着蚊帐淌下来，龙小鹰爬起床查看，屋顶漏雨，脚头湿了一大片，连忙拉起被褥大声叫道，“起床！快起床！屋顶漏雨了，鞋子都漂起来了。”

    “哪儿？哪儿？”王辰盛一咕碌翻身爬起，伸头直朝床下看去。

    见骗到他，龙小鹰高兴地笑起来，“哈哈！再不起床就连人都漂出门去了。”

    “早就知道了。”尚骁岗嘟嘟囔囔还不想起床。“半夜就泡在水里，太困，反正现在冷水也捂成热水，索性不起床了。”

    看见头顶上在滴水，韩红伟从床上跳起来，几把就把蚊帐扯下来，把被子挪到床铺不漏雨的地方，拿起一根长竹竿去通屋顶。草排密实处，可以把旁边的茅草扒过来挡住雨水，但是遇到草排稀疏的地方这个方法就不凑效了，只能等天晴爬上屋顶再补两块。

    屋顶多处滴水，地面积起小水塘，龙小鹰就把大家的脸盆拿来接雨水，收拾妥当，拿起毛巾和口缸，准备到小河边去漱口洗脸。

    拉开房门一看，马上惊叫起来，“哎呀！一片汪洋都不见，知向谁边？”

    清亮的小河和宽阔河滩一夜之间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波涛汹涌的洪水，浑浊洪水从对面山脚一直淹到门前台阶，如果不是凌晨暴雨减小，睡梦中整个连队就搬到缅甸去了。

    龙小鹰从脚下舀起一缸水，里面全是泥沙，泥巴水是不能用来漱口的。看见屋檐雨水如瀑，伸手去接了一缸，没想接到的雨水像马尿般黄黄的也不干净，没等凑到口边就闻到一股腥味，算了，今天就不漱口洗脸了。

    转身回到屋里，别人还在睡觉，韩红伟闭目躺在折叠起的被子上养神。没有什么事可做，只觉得肚子饿得咕咕叫，感觉已经过了吃早饭的时间，可能是洪水声音太大没有听见敲钟。

    吃不到饭又不甘心，龙小鹰就对躺在床上的人说道，“我到伙房去看看，是不是早饭已经卖过了。”

    趟着齐膝深的洪水来到伙房，冷火秋烟，锅里没有一丝热气，小黑子正用桶去接从屋檐淌下来的雨水。

    “小黑子！”龙小鹰疑惑地问道，“饭没有熟，还是收摊了？”

    “阿莫莫（感叹用语）！”小黑子回答他道，“昨晚雨水太大，没有听见闹钟响，起晚了。堆在河边的柴草全被洪水冲跑了，好在屋里还有几根木柴，但是灶膛进水，温度太低火也烧不起来，而且没有做饭的清水，把我急死啦。”

    小黑子还不到二十岁，正是贪睡时期，看来昨晚他也是美美地睡了一觉，结果把大家的早饭给耽误了。不过下大雨不用出工，晚点吃饭影响也不大。

    看见屋内放着一截还未破开的树干，龙小鹰提起夹在上面斧头对他说道，“你快烧火，我来帮你破柴。”

    这时罗震江端着饭碗进来了，见桶里全是黄水，就问小黑子，“发洪水你用什么水煮饭？”

    “阿莫莫——全是浑水，只能用雨水煮饭了。”

    “雨水不能吃。”龙小鹰告诉他，“像马尿般腥臭，我看你还不如直接往地上舀浑水算了。”

    “那我到水深处去舀，放上一会，看能不能澄清？”小黑子回答道。

    “不会清的，你先舀桶水放好，我这就去找点明矾来把水澄清。”罗震江说完转身出去了。

    小黑子到水深处舀了桶水，就蹲到灶洞口去点火，看他点了半天烟都不冒，龙小鹰就问道，“阿莫莫——你火点着了没有？”

    “阿莫莫——全是湿的，点不燃。”小黑子回答道。

    “阿莫莫——你不会把灯里的煤油倒点上去吗？”

    小黑子是墨江县的哈尼族，一开口就是“阿莫莫”，因此知青们常会开他的玩笑，“阿莫、阿莫、墨江人。”

    小黑子把马灯提来，拧开装油的盖子，在劈柴上浇了点煤油，总算是把火点燃了。

    这时外面响起组织学习的哨音，看来罗震江认为饭一时不会熟，就把学习时间提前了，龙小鹰连忙离开伙房赶回去参加学习。

    上班时间到了，大家戴上雨帽，拿上劳动工具准备出发的时候，雨又下大了，现在要到旱谷地里除草，下这么大的雨不适合除草，各班人员都站在屋檐等雨小。

    下大雨砍电线杆不安全，电线杆组的人员也在等着雨小，坐在门前竹凳上，看着波涛汹涌的洪流，龙小鹰唱起了歌谣《梭罗河》。

    “旱季来临，你轻轻流淌，雨季时波涛滚滚你流向远方……”

    靠近山脚那片水面很平静，因为那儿水浅，下面是一大片河滩，但主河道却是急流翻滚、波涛汹涌，原先生长在岸边的高大芦苇都跑到河心去了，只露出几个小尖尖在水面挣扎。靠近连队的河道更像是脱缰野马，奔腾咆哮，堵塞在那里的一股急流正在不断掏刷河岸。哗的一声，弯道处河岸坍塌了一大块，泥土一坠入急流就不见了。

    雨越来越大，洪水越涨越高，几分钟前还可以看见几个芦苇尖在河中心时沉时浮，现在连芦苇尖都看不见了，看来上游在下暴雨。滔滔洪水卷走它所碰上的一切物体，一段被烟火熏黑的梁柱、一团裹着杂草的篾箩筐、一棵被连根拔起的小树，甚至连傣族看田的半截草屋也打着滚漂来了。

    看着看着，波涛里出现一根电线杆，两根、三根，更多的电杆漂来了，这些电杆集中堆靠在上游山脚，随着洪水的上涨，它们全都要被冲走。

    看到辛辛苦苦砍来的电线杆被洪水卷走，龙小鹰再也坐不住了，腾地站起身来，对在屋檐下等待出工的人叫道，“电线杆！快看！我们的电杆，被洪水冲跑了。”

    “快到河边捞电杆。”罗震江冒雨跑过来了。

    各班立即行动起来，抓起锄头，冒着大雨向河边冲去。站在齐腰深的水中离电杆还远，拿了长竹竿来也够不着，再往前走就会掉进河道，翻滚的急流让人望而却步，只能眼巴巴看着一根根电杆漂过去。

    “绑住我的腰，我往前走。”

    阿旺拿来一根麻绳，让人捆绊在腰部当安全带，凭借往日经验，摸索着向河岸突出部位走去。刚走出几米，脚下突然垮塌，一个旋涡就将他卷到洪水里。好在身后的人已有防备，赶快拉紧绳子把他从洪水里提出来，刚冒头，又被一个大浪把他打得沉没下去。负责安全的人连忙拉着绳索往回跑，终于把他拖到岸上。就这么折腾一下，已经把阿旺累得精疲力竭，坐在地上大口地吐着浑水。

    抢救电线杆行动受到挫折，大家一时束手无策。

    正当人们焦急地看着电线杆一根根漂走时，龙小鹰和韩红伟穿个裤衩跑来了，轻松地对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