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还能看得清的屋内变得漆黑一团,下乡后,许多时候这个时间都是在值夜班,或者在工作。这是黎明前的黑暗,再熬一个小时天就会亮了。
不时睁开眼睛看看,屋里由黑暗变得灰朦朦,一直看到篾笆墙外渐渐明亮起来。
起床哨音响起,韩红铃和张雅倩起床了,韩红铃划了两根火柴才点亮小油灯,穿好衣服就忙着走过来。
“啊!吓我一跳。”韩红铃叫起来,“睁这么大的眼睛看着我。”
“半夜醒来,一直都没有睡着。”夏莲回答她道。
韩红铃摸摸她的头,高兴地说,“你已经退烧了。”
“我觉得病好了,要起来洗脸。”
夏莲用劲一支身,头脑一阵眩晕,又躺了下去。
笃笃笃!外面传来敲门声。
“可以进来吗?”龙小鹰在屋外问道。
“可以!可以!快进来,夏莲好点了。”张雅倩拉开房门让他进来。
看到夏莲有了精神,龙小鹰心里也很高兴,拿了个碗跑到伙房,用滚烫的米汤泡了碗稀饭端来给夏莲。
免强吃了一口,马上就恶心想呕。
“昨天烧得厉害,头还晕着,先摆一摆,等会再吃。”
小兰来了,夏莲告诉她,昨夜怕冷发抖,可能是打摆子。
量了体温后小兰说道,“现在温度已经降下来,但病还不会好,我给你配点药,卧床休息,再观察一天看看。”
人们上班去后,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整个白天都在昏睡,到了临睡前,觉得病情又变重了。怕影响到大家休息,夏莲只好强忍着没有说,让大家吹灭灯睡觉。
凌晨又被冻醒,昨夜的痛苦如期来临,全身不停地寒战,一直抖到牙床发酸、肌肉发痛。天快亮时烧又退了,人又变得清醒百醒。
这种有规律的高烧和发病,就是人们常说的打摆子,也叫做瘴疠,是感受瘴气而生的疾病。传说瘴气是热带原始森林里动植物腐烂后生成的毒气,不过夏莲猜测,人们所说的毒气,可能就是灌木丛中带有疟疾病菌的小黑蚊子。
这里流传着“十人到勐腊,九人难回家;要到车佛南,先买棺材板;要到菩萨坝,先把老婆嫁”
得了这种疾病,凶多吉少。不过也可能得的是钩端螺旋体,这两种疾病在这里都是常见病,而且容易混淆。
她着急地等待天亮,要告诉小兰,到底患上的是哪一种疾病?想到卫生所确诊一下。不过今天没能坚持到天亮,病情快速恶化,高烧让她又昏睡过去。
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叫喊,“夏莲!醒醒!喝点水吧。”是小兰的声音,那声音就好像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而且变得又尖又细。
“药吃了没有?”听见龙小鹰在问。
“牙关紧咬,嘴张不开。”小兰回答他。
听见他俩在讲话,夏莲想张开口应答一声,但这个时候连嗓子都打不开,讲不出话来。她暗自思量,患上疟疾活不过一天,可能快要死了,人死之前就是这个样子。
“她的病情恶化很快,小鹰!叫上几个人,立刻把她送到卫生所。”这是李书记在说话。
要上卫生所,就得配合同志们,夏莲拼命挣扎,努力与死神搏斗,“嗯——”终于哼出一点点声音。
“醒了!醒了!”有人在叫。
眼睛睁开一条缝隙,看见煤油灯下昏暗的茅草屋顶,看见许多熟悉的脸庞。
“夏莲。”龙小鹰扶住她的头对她说道,“坐起来试一试,我们要背你上卫生所。”
夏莲一用劲起身,立刻天旋地转头脑发晕,直想呕吐,马上又瘫倒回床上。
“头晕,我不能动。”夏莲挣扎着回答道。
“背着上路她坚持不了,我向分场要辆车接她去住院。”李书记说完就出门去了。
生命已经交到别人手中,自己无能为力,听说暂时不走,夏莲又昏睡过去。
“醒醒!醒醒!”朦胧中感到有人在摇她,听见龙小鹰的声音,“夏莲,车来了,我们要走了。”
“嗯——”夏莲含糊地张口回应了一声。
“试试能起来吗?我们要送你到场部去看病。”小兰在说。
在大家的帮助下,夏莲挣扎着坐起来,一阵恶心,呕出几滴清口水。
“她爬不起来,怎么办?”
“让我来。”
龙小鹰连同被子把她从床上抱起来,就像抱着团火炭。
“我会死吗?”夏莲艰难地抬起头问道。
卫生所能治好吗?不过还是坚定地答复她道,“幸福生活还没有到来,不会死。”
来到手扶拖拉机面前,驾驶员已经做了充分准备,怕病人坐不住,路过田野时抱了一些稻草上去。拖拉机在路上颠簸得历害,担心稻草不够厚,龙小鹰又让人抱了床棉被铺在稻草上,又找了个枕头,这才把夏莲放上去。
车兜较小,夏莲只好蜷缩而卧。
“小鹰,小兰。”李书记把他俩叫过去说道,“她得的可能是疟疾,这个病凶险得很,一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走着来医院治病,第二天就会被硬梆梆地抬出去。边疆地区缺医少药,身强力壮的当地人尚且抵抗不住,一个外来的弱小女子又如何能抵抗得住?你俩去送她,到了卫生所就不要回来了,这两天是最危险的时候,留在那里照顾她,等安排完工作我就赶来。”
拖拉机启动了,突突冒着黑烟驶上道路,准备上班的同志们都站在路旁,担忧地目送着他们离开。
翻过山头,立刻就钻到一片阴暗的森林里,这里道路潮湿坑坑洼洼,坡面长年渗水长满青苔,陡坡处还有个弯急。
当司务长到嘎洒去买米时,手扶拖拉机曾在这里翻了,好在翻车前驾驶员和车上的人都跳车逃跑,没有造成人员伤亡,现在车上载着的是不能跳车的人,安全第一。
龙小鹰及时提醒驾驶员道,“前面就要过‘鬼门关’了,那儿有条小溪,道路常年渗水,上次我在那儿翻过车,你一定要小心。”
“知道。”驾驶员轻松地回答道,“刚才我还在那儿滑了一下,土壤坚硬,表面有一层稀滑的泥巴,还好是轻车上坡,被我硬冲过来了,现在下坡就要靠胆量了。”
“靠什么胆量!”小兰反驳他道,“车上有病人,靠的是责任心。”
“还要靠技术,你们别让我分心就行了。”
还没来到弯道,车轮就滑了一下。
“啊——”吓得小兰尖叫起来。
森林里道路又硬又滑,平常人走上去,一不留神都要摔跟头,更别说现在是重车下坡,坐在车兜边的人都紧张地蹲在车兜里,双手紧紧抓牢车兜。
“别紧张。”驾驶员安慰大家道,“我开手扶拖拉机很有经验,不会翻车的。林中路滑,车速不能太快,更不能捏刹车,要顺其自然,顺着它滑。看见没有?看见没有?”
随着他的话音,车子歪过来、扭过去,在坡面上滑行起来。
“别这样做!”小兰大声叫道,“你是故意的吧?”
“哪里会是故意的?”
模棱两可的对话让人提心吊胆,龙小鹰对驾驶员说道,“每次路过这里都很危险,车上有病人,就不要去冒这个险了,我看还是停下车来,我们走过去。”
“别浪费时间。”驾驶员说道,“鄙人自认为技术一流,很快就冲过去了,你们抓好车兜,尽管放心坐稳。”
说话间,手扶拖拉机就冲到鬼门关最危险的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