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洞里藏了约摸万斤粮食。

    姜丽华看着码得整整齐齐的麻布袋，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严超刚来隐龙寨的时候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出发之前发现他们没带粮食，还警告了一番，说是赃物都要充公，决不允许他们挪用一丝一毫。

    怎么过了大半个月，就换了个人似的，竟然瞒着州府的来人，要她收下这批粮食？

    反差也太大了吧。

    莫非是在钓鱼？

    “谢谢您的好意，我们寨子真不缺粮，您也看到了，我们在山林里要肉有肉，要鱼有鱼，比大部分百姓日子过得都要好。”

    严超板起了脸：“让你收下就别啰嗦，你们寨子吃不完，可以分给其他百姓，再不济，就交给宋老，由他处置。”

    姜丽华眉心跳了跳，该不会是冲县令大人来的吧。

    她摆了摆手：“那可不行，这粮食是公家的，我们真不能拿。”

    真要收下了，回头严超告他们抢夺百姓粮食，或者告宋老贪污，可就洗不清了。

    犯不着为了一点粮食冒这么大风险。

    “不要就算了，那就留在这里喂老鼠吧。”严超不管不顾道，说完抬脚往岩洞外走去。

    诶？

    这自暴自弃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姜丽华追了上去，“严大人，你们州府阔绰到连万斤粮食都看不上了吗？虽然粮价低贱，这点粮食不值多少钱，但也不至于要丢给老鼠吃吧，那多浪费啊。”

    “交给州府更加浪费。”

    这是什么意思？

    “能解释一下吗？”

    严超在洞口处停下了脚步，长长吁了口气，回头问道：“你知道知州为什么派我们捕快而不是驻军来剿匪吗？”

    “因为宋老在这？”姜丽华试探了句，她估摸着上面见不得宋老好，不是真心剿匪，但各县又报了上去，不能视而不见，所以随便派了点人过来，就是走个过场而已。

    然后严超心黑，连走个过场都不乐意，就胁迫他们隐龙寨过来了。

    当然，也可能是他怕死，拉他们做人肉沙包的。

    “我原先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今天看到知州派来接应财物的人，才知道我想的还是太简单了，知州要我们剿匪，只是为了更好地割韭菜而已。”

    调用驻军可没有派捕快来得方便。

    至于他们这些没有多少战斗经验的捕快会不会死在这事上面，那些大人物又怎么会关心。

    姜丽华刚开始有点懵，割韭菜？割什么韭菜？但很快联想到匪帮和财物上头了，然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难道浮云州匪患之所以如此猖獗，是州府故意放纵的结果？而他们放纵的目的，就是坐等匪帮掠夺百姓财富，他们再收割匪帮，这样就能名正言顺地将财富收归囊中？

    天哪，真要是这样，那殷国吏治比她想的还要黑暗一万倍啊。

    她原以为他们搞新政，设置各种苛捐杂税，逼迫百姓贷款，提高贷款利息，就已经黑得不得了的。

    居然还有这么一手，这可是货真价实的杀鸡取卵，连匪帮都拿来当刀子用了。

    “他们就不怕一不小心弄巧成拙，改朝换代了吗？”姜丽华问严超。

    “金鱼从不知道死亡的存在，所以不知节制，不管你喂多少鱼饵，都会照吞不误。”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景戎插了句。

    “没错，他们就跟金鱼一样，不知死为何物。”严超附和道。

    可是悲哀的是，他们这些小人物懂得何为死，却身不由己，不得不当一个棋子，即便知道他们的行径无耻得令人发指，他也要奋不顾身地去剿匪。

    “殷国的吏治，从上到下都烂透了，迟早会败亡的。”

    这话让姜丽华对他刮目相看，还以为严超是个心狠手黑的魔鬼呢，原来也会说人话啊。

    “你们隐龙寨人数还是太少了，尽快吸纳多一些人吧，不然等乱世到来，不止保不住你们手头那些东西，就连性命都未必能保住。”严超突然叮嘱道。

    “另外，像宋大人这样为国为民的忠臣已经所剩无多了，你们一定要保护好他老人家啊。我还要继续剿匪，帮不上什么忙了。”

    “还要剿匪？”姜丽华以为他们是回去州府呢。

    严超用诗经里的篇章做了回答：“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言下之意，大老鼠没吃饱，他们怎么可能有好日子过。

    姜丽华有点同情他们了。

    于是启程回隐龙寨前，给了严超几个迷药方子，好让他们剿匪能够轻松一点。

    正是靠着她传授的疗伤知识和迷药方子，严超和手下这几十个捕快才一次次死里逃生，没有死在匪帮手里，在不久的将来，成了让匪帮闻风丧胆的“神捕队”。

    回程依然是虎妈和两头虎崽在前头开路，岩洞里的粮食姜丽华留了两个人看守，打算回寨里跟宋灏然商量过了，再决定这批粮食的用处。

    午间休息整顿的时候，她留意到吴招娣有点闷闷不乐，想了想，坐到她身边问道：“你是不是担心你爹娘和弟弟？”

    吴良一家和任老太等人并不在被剿的龙虎帮人员里，李青李红也不在，姜丽华问过投降的龙虎帮成员，那些人都是后来加入龙虎帮的，都不清楚吴良的情况，只知道李青李红是在雷三江死前不见的。

    吴招娣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不担心他们，只是没看到他们，有点纳闷。”

    她原本还想劝吴良投降的，哪里知道压根连人都看不到，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被赶出了龙虎帮，还是被雷三江给杀了。

    姜丽华笑了笑：“放心吧，他们应该平安无事，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也对，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爹这种祸害，肯定不会这么早丢了性命的。”

    ……

    被她们谈论的吴良此刻正抱着自家的宝贝疙瘩，快步走在安和县前往卜云县的路上。

    姜三花、任老太和姜家二房远远缀在他身后，有气无力地喊道：“慢一点，走那么快赶着去投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