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雪泥便带着楚岚进了那叫长相思的戏楼,里头人不少,他二人生的好,又穿了同款的衣裳,郎才女貌,十分引人注目。
那站在厅堂里招呼的小厮见了,忙殷勤上前,口中道:“公子夫人,给您二位请安啦?可要上楼?咱们这儿刚换的绢丝绣花垫儿,还有小丫头子打扇儿,又有上好的菡萏乡的点心,鹅油糕,杏仁酪,五香......”他这边滔滔不绝的说着,应雪泥打断道:“楼上天字座,引路吧。”
那小厮喜的眉开眼笑,高声叫了一句“天字座!迎客咧!”,说罢,殷勤带着上楼。
楚岚见这情景,心知上楼看必定比楼下要贵,不过今日却是出来玩的,自然要花银子,便不说什么了。
小厮引着两人上楼,果然比下头摩肩接踵的地方要宽敞,人也少,两人一上楼,便有一个十分利落的女管事迎上来,笑道:“给您请安啦,往这儿走。”
说罢,带着两人到了第一排座椅前,下头便是戏台子了,座椅是两只榆木的交椅,旁边还摆了贵妃塌,中间有个小茶几,放着梅子色仿汝窑的茶壶,四只茶杯,四碟精致点心,那管事笑道:“二位请坐,先吃点心罢,过会子,戏就要开场了。”
应雪泥坐了下来,对楚岚道:“阿岚累了,在贵妃榻上歪一会罢。”又对管事道:“拿屏风来遮着。”
管事忙应了,过了一会,带着几个小厮,扛着三扇粉彩屏风,遮在一旁,倒有了几分隐私的空间,那管事的又问要不要扇扇子,应雪泥道了句“不必”,他们便走开了。
楚岚也有些乏了,往贵妃榻上一靠,笑道:“我且受用一回。”
应雪泥点了点头,倒了两盏茶,见是橙黄色的,又有独特的香气,略品了品,笑道:“竟是三年的陈普洱,也是难得了。”
楚岚看了一眼,见茶汁子颇浓,端起来抿了一口,味道醇厚,却有几分苦涩。
应雪泥也喝了,想了想,道:“虽是好茶,到底苦了些,你怕是喝不惯?我让他们换一壶峨眉雪芽来?”
楚岚道:“不必麻烦,你且问问他们,可有牛奶?”
应雪泥以为楚岚要喝,便敲了敲屏风,自有一个小厮走过来,隔着屏风,毕恭毕敬道:“客官您吩咐。”
应雪泥便把要牛奶的话说了。
那小厮迟疑了片刻,道:“客官,实在对不住,牛奶却是不多见,厨下还有做杏仁酪用的羊奶,若是客官不嫌弃,我便让丫鬟端一盏来。”
应雪泥又问楚岚,楚岚道:“也行吧,再送些糖来。”
那小厮便去了,过了一会,有人搬开屏风,一个丫鬟用木托盘托着一壶羊奶、一碟糖、两只白瓷小勺走了过来,糖里还有些许暗红色的颗粒。
那丫鬟小心的将木托盘放在茶几上,笑道:“羊奶是今儿一大早城外牧场送来的,这糖是用上好的冰糖磨了粉,再配了些木槿花末儿,取草木清气,并不是杂质,二位赏脸尝尝。”
说罢,退了出去,那屏风又悄无声息的被搬了回去。
楚岚叹道:“真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应雪泥道:“难得阿岚过生辰,便是精细些,也是应该。”
楚岚笑了笑,拿了一只新的茶杯,倒了半杯茶汤,又倒了半杯羊奶,洒了些糖,用放在托盘里的小勺搅了搅,等糖化了,端起来抿了一口,羊奶的腥膻被醇厚的茶汤中和了,只留柔滑香甜的口感,茶汤的苦涩反成了点缀,解了甜腻,又有木槿花的芬芳。
应雪泥见楚岚喝的挺有滋味的,也如法炮制,果然醇厚香甜,与众不同,便笑道:“这法子倒也有意思,不过你们女孩儿家更喜欢吧,挺甜的。”
楚岚道:“还有一种喝法是加盐,不如你试试。”
应雪泥想象了一下,觉得自己大概喝不惯,摆手道:“我还是喝清茶就好。”于是拿着自己原先的茶喝了起来。
两人闲话一番,楼下传来一阵丝竹声,戏也开场了,楚岚看见下面的台子上,有几人粉墨登场,花脸的孙悟空,小生扮相的唐三藏,还有花旦模样的女儿国国王依次亮相。
听腔调,倒有几分像昆曲,只是少了箫笛伴奏,多了箜篌古琴。
楚岚虽不大通这些,但唐三藏过女儿国的故事却是清楚的,因此也能看个大概,见那女儿国国王一口一个御弟哥哥,两人拉拉扯扯,十分纠结,那孙猴儿为了通关文牒,假意允了女王求婚三藏,得了文牒又变卦,把个女王弄的梨花带雨,哭哭啼啼,不由叹道:“这国王也是痴的很,本是快意恩仇,偏要弄出十八相送的模样来,我若是她......”
“你若是她,又怎样呢?”应雪泥笑问道。
“我若是她,一国之君被个猴儿耍了,定要收了那文牒,再把那虚情假意的师徒轰出去!”
她这说着,楼下的戏也快到了尾声,孙猴儿指着女王破口大骂“粉骷髅”,女王只得自认倒霉,摆驾回宫。
应雪泥见了,戏谑道:“果然还是轰出去痛快些。”
楚岚心有同感:“正是。”
一时间,戏也散场,楼下的人扔了纷纷扔铜板银钱上台,便是所谓掷缠头了,楚岚见了这情景,笑道:“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在那家客栈,我冒充琴娘唱曲儿,好像也得了不少缠头。”
应雪泥道:“怎不记得,不过你最后扔回去了,竟是你打赏了那群迂腐书生罢。”
两人说着,屏风外头传来一个声音,大概是个小厮,道:“客官可有什么指教?”
楚岚听这话,便猜该付账了,把装银子的荷包拿了出来,递给应雪泥,应雪泥拿了二两银子,放在桌上,道:“戏倒是不错,若是改成女儿国国王三打唐三藏,便更好了,把屏风撤了罢。”
外头的小厮赔笑道:“客官这主意别出心裁,极妙。”说着,有人来撤了屏风,那小厮见桌上的银子,做缠头也是绰绰有余,剩下的还能算打赏,心里高兴,道:“您二位慢走,下次还请赏脸光顾罢。”
应雪泥便与楚岚下楼,准备出去,这时,戏台子上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只见一个油光满面的粗鲁汉子,一身酒气,拉着那扮女儿国国王的花旦调戏,嘴里骂骂咧咧道:“半枝莲,你收了我这许多缠头,怎还对着楼上抛媚眼儿,定是要勾三搭四,果真是戏子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