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孺子沉默了，恰好此时那躺在凳子上的娃娃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唤了一句“爷爷，好冷”，他一阵心酸，默默的点了点头。

    楚岚笑着拍手，道：“这便太好了！我们夫妻明日启程，今儿劳烦老先生在王春家住一晚上，明日一早就去请您。”

    方孺子还想推，应雪泥道：“老先生不必多虑，王春受老先生恩惠良多，正愁没处报恩呢。”

    正说着，外头也传来一阵动静，王春从耳房门外探了个头进来，弱弱道：“方爷爷，我屋子都收拾好了，善哥儿等着跟你家哥儿玩耍呢。”

    方孺子慢慢站起来，道：“罢了，我也老了，便倚老卖老混着罢。”

    王春巴不得一声，走进来把耳房里简单的行李给拿了，应雪泥把那睡着的娃娃连被子抱起来，那孩子迷迷糊糊睁眼睛，看见是应雪泥，有些害羞，道：“你带我去哪儿呀？”又看着后头的方孺子，伸手要抱。

    应雪泥笑道：“你且睡着，待会自有伴儿跟你玩耍。”

    那孩子本就打瞌睡，又看方孺子微微点头，便安心靠着应雪泥睡着了。

    楚岚笑道：“这娃娃倒不认生。”

    方孺子道：“与你也差不多。”

    楚岚：“......”

    众人说说笑笑，便到了王春家，王甄氏早整理了一间厢房，又烧着暖炕，只等他们爷俩。

    忙乱一阵，祖孙安顿了下来，应雪泥和楚岚便告辞了，他们并没有直接回住处，而是去了集市置办了不少东西，又雇了一辆车，预备着明日出发用的。

    傍晚时分，王春找的盘炕工匠也上门了，楚岚与他们约定了工钱工期，便散了。

    到了晚上，两人吃了饭，坐着闲聊，楚岚道：“方孺子是饱读之士，竟清贫至此，我听说他本打算天晴了就搬回瓦舍，连屋子也不急着修。”

    应雪泥道：“这老先生自然是一身才学，不过我以前听唐前辈说过，当年他受人陷害，到底在官府里留了恶名，这周遭略微有些底子的人家也不是很敢请他坐馆，他便只在村子里指点几个娃娃读书，庄稼人给的束脩也薄，虽有学子慕名而来求教，却是少数了。”

    楚岚叹气，道：“时无英雄，使竖子横行，老先生的一生，便这么耽误了。”

    应雪泥道：“他这般耿直的性子，也不适合官场厮混，若是不小心得罪了权贵，死无全尸也是有的，归隐一生，未必不是好事。”

    二人叹息一番，又收拾了明日出行的包袱，应雪泥特特让她放几套春夏的衣裳进去，“庄子有地热，并不冷”，楚岚应了，整理了一会，便各自睡下。

    到了第二日早上，他们早早的起了，刚喝了粥，便听见外头工匠来了，楚岚自去接洽，应雪泥去王春家请方孺子祖孙前来，过了一会，他们便来了，王春也跟着，帮忙拎着一包袱行李。

    楚岚已收拾好了，二两背着行李，似乎知道要外出，甩着尾巴挺兴奋，楚岚走过去给方孺子请安，笑道：“可算把您盼来啦！”

    又寒暄一番，他们便引着方孺子和王春进屋，楚岚指着东厢房道：“工匠先从西厢房盘炕，您便睡东厢房，等修东厢房的时候，再劳烦您老人家换西边住。只修半日，到了时辰，您便招呼工匠下工便是。”

    方孺子点头，又问他二人还有什么要注意的，楚岚笑道：“再没了，厨下有些白菜，地里有萝卜，没什么好东西，您别介意。”

    方孺子不大看重这些，道：“已是叨扰你们了。”

    众人又客气了一番，应雪泥道：“我们这便出发，就此别过。”

    方孺子道：“早去早回。”

    王春也道：“一路平安。”二人拱手道别，牵着马去村口，村口车马行早准备了一辆桐木马车，见了二人，忙过来招呼，又帮忙把马套上缰绳。

    忙活了一炷香的功夫，一辆马车便出炉了，应雪泥把包袱从二两身上卸了下来，放进车厢，楚岚坐了进去，发现马车里刚好能容纳两人，堆了行李，便只能坐她一人了。

    车马行老板送上一根鞭子，笑道：“虽是小马车，却结实的不得了呢。”

    应雪泥接过鞭子，坐到车辕上，对着那车马行老板点了点头，长鞭一甩，二两便拉着车，不紧不慢的走了。

    楚岚在车厢里坐了一会，觉得有些闷，便掀开车帘子，看应雪泥驱车的架势像模像样的，于是玩笑道：“应把式，您这赶车的手艺不错呀？便是去车马行也使得。”

    应雪泥笑道：“应某头一次替人御车，姑娘你也是有福。”

    楚岚道：“让我试试呗。”

    应雪泥想着让她试试也无妨，结果楚岚差点把车赶到路边沟里去，应雪泥及时勒马，才堪堪停住，无奈道：“你还是老老实实坐车，若是半路拔了辕，咱们都得睡野地里了。”

    楚岚自知理亏，缩回车厢，过了一会又伸头出来，手里捏着一只桃脯，道：“你吃不？”

    她昨日在村口采买了不少零嘴儿，在车厢无聊，拿出来吃，顺便问应雪泥要不要。

    应雪泥道：“御车不便，劳驾姑娘喂我一喂。”

    楚岚一撇嘴，道：“矫情。”但还是将桃脯往他嘴边送，应雪泥吃了那桃脯，温热的唇擦过她的指尖，楚岚也感觉到了，把手缩了回来，耳根子一阵发热。

    应雪泥微微一笑，只觉那桃脯甜如蜜糖。

    却说应雪泥和楚岚离了村子，方孺子便带着小童儿在东厢房住了，工匠自行在西厢房里动工，方孺子心知是楚岚二人照顾他俩，也不肯白住，没事便揣着书本，坐在西厢房里头，目光炯炯，盯一会工匠，看一眼书。

    那工匠是本村的人，小时候还跟着方孺子学过几个字，余威犹在，被盯梢盯的心惊胆战，砌砖砌的格外仔细，仿佛戒尺悬顶一般。

    快到中午，方孺子哼了一句，“行了，你回罢，明日辰时三刻，若是迟了，仔细......”说到这儿，才想起戒尺没带，学生也大了，只得悻悻然道：“仔细我说你！”

    那工匠忙赔笑告退。

    过了一会子，又有人上门，却是村口卖柴草的商户，扛着满满一大担柴草，方孺子见了，奇道：“你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