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了，皆是一惊，连忙跟着那兵士上山，爬了许久，才与大皇子汇合。

    大皇子此时站在一处缓坡上，神情颇为洋洋得意，身前是一块清理出来的空地，伫立着几个半人高的石雕像。

    见了众人，他眉飞色舞道：“孤带人搜寻，突然一只野狐遁入此处洞穴，孤见那野狐不似凡物，隐隐有神光宝气.........”

    大皇子啰嗦了许久，终于把事情说清楚了，原来就是他一时心血来潮，追狐狸被绊了跤，然后发现绊他的竟是个石雕的头部，大概由于野物做窝刨土，才露出来一点。

    他见那石雕，觉得蹊跷，便命人用周遭的矮树枝条做出简单的工具，就地开挖，却挖出十余个石雕来，看上去男女老少皆有，皆是跪地祝祷的模样。

    这事其实非常简单，大皇子偏要弄出个命中注定天选孤王的意思来，所以竟说了许久。

    楚岚听明白了，走到那些雕像旁，看见地上还有一层浮土，于是对几个兵士道：“劳驾几位将这土扫了。”

    那些兵士看向大皇子，大皇子道：“女尚书要扫这土作甚？”

    楚岚道：“我觉得这下面有东西。”

    “何物？”

    “扫开就知道了。”

    大皇子一叠声的命人动手，兵士这才快手快脚的动起来。

    楚岚与应雪泥低声说了自己的猜测，然后两人跟在兵士身旁，每扫开一些土，就蹲下去看，目光都渐渐清明了。

    果然如此......

    这块空地不算大，很快就清扫出来了，那些石雕下皆是岩石，岩石上有四条平行的沟壑，长短不一。

    “这，这是甚？”站在一旁的孙甲颇为摸不着头脑，问出了声，众人也有此疑惑。

    伯夷和陆子轩在那沟壑上走了几步，也没看出来。

    大皇子看向应雪泥和楚岚，道：“二位可知这是何物？”

    应雪泥开口道：“这是一只手。”

    “手？”

    “殿下且看，那沟壑长短不一，正是手指间的缝隙。”

    大皇子一看，果然如此，忙命兵士在“掌心”的位置又挖了一阵子，不一会儿，草木沙土被清理干净，露出下头的岩石，果然是一只手的模样，“手腕子”上似乎还戴了手钏呢。

    他惊道：“怎的冒出一只手来？”

    “这草木之下的，才是真正的仙阿山，”楚岚淡淡道，“仙阿山状似少女，此地便是那“少女”的手，托着来祭祀的男女老少雕像。”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纷纷环顾四周，只见那山还是寻常山包模样，哪有什么神女像呢？

    荀扬灵却是一点就透的，道：“莫非，这山上被人覆了一层土，遮掩了形态？”

    “正是！”楚岚道。

    伯夷皱眉，道：“此山虽不高，但要全山覆土，也不是容易的事。”

    楚岚沉吟片刻，问向大皇子，道：“这几十年间，周遭可有大量壮劳力被征召的事情？”

    大皇子想了想，道：“孤王来之前倒是看过了这帝丘的县志，这几十年并无记载征召劳力一事，不过三十年前.......”他皱着眉，似乎在回忆。

    楚岚追问：“如何？”

    大皇子想了许久，才道：“孤隐约记得当时的县官呈报了一次祥瑞，先帝欣喜，拔擢那县官做了郡守。”

    “什么祥瑞。”

    “这却记不清了。”

    这时，归虔开口了，道：“《天官录》有记载，三十年前，天界规淮尊者临帝丘，点化众生，悟道者九百九十九人，赐丹而登仙，此地引为祥瑞。”

    楚岚听了，心狠狠的一沉，眼前似乎有画面闪过。

    那挂着贝壳和沙土的根系，那漫山遍野的灌木，那隐藏在沙壤下的神像.......

    这些画面连成了一串，似乎指向一个极为残酷惨烈的真相。

    她低声道：“倘若不是悟道登仙，而是死不瞑目呢？”

    归虔怒道：“一派胡言，你竟敢如此亵渎.......”

    楚岚道：“族长且看，这仙阿山上可有高大的树木？最高不过到腰罢？这是因为长在沙壤里而沙壤肥力不够的缘故，可见遮盖的是沙土，我拔出山脚下的一兜野草，在草根上看到了贝壳，此地无河床遗迹，这沙必是从别处来的，大概就是从那仙阿山背后的河里，因为挖山取土不易，河中取沙却是便捷，取沙遮山这般大的工程，非数百人不能成事，可当地县志并未有任何记载，倒是与你说的《天官录》不约而同，都记载了所谓祥瑞，我且问问诸位，除了道听途说与笔墨之间，你们有谁亲眼目睹悟道之人白日飞升？又有谁亲眼见过诸天神佛下降人间？”

    这话说的太过惊世骇俗，只因世风笃信鬼神，从王侯将相到贩夫走卒，皆是如此。

    此话一说，除了应雪泥，不少人都露出不赞同的神色。

    归虔气咻咻：“大不敬！你大不敬！”

    楚岚不与他争论，继续道：“九百九十九人突然不见了，官府必定追查，但若说悟道登仙，皇家乐见祥瑞，县官忙着邀功，亲友也与有荣焉，谁又会去追查这些消失的人的去向呢？”

    归虔哆嗦着唇，道：“这只是你猜测罢了，荒谬至极！”

    楚岚知道一时半会是说不通这人的，便不与他争执，应雪泥开口道：“ 尊驾不必动怒，这事必定与帝陵有关，待寻得帝陵踪迹，也许就真相大白了。”

    归虔犹不服气，恨恨的瞪了楚岚一眼，站到一旁去了。

    大皇子见众人相争，虽不喜楚岚说的话，但心喜自己可以渔翁得利，忙出来调停：“诸位莫争执，眼下已过晌午，先休息片刻，用了干粮，再说不迟。”

    众人皆有些饿，听了这话，便席地而坐，取出随身的干粮来吃。

    应雪泥和楚岚坐在一处，楚岚此刻心情不佳，慢吞吞的吃着，应雪泥觉得楚岚八成猜对了，也知她心地善良，是因为那无辜丧命的人难过，于是宽慰了几句，楚岚叹道：“我只盼着是我猜错了，如若是真的，全心的信任换来的竟是毒手，实在太不值得，也太悲惨了！”

    “若真有此事，这舜族气数耗尽是迟早的事情。”

    “嗯。”

    众人小坐了一会，又起来四处查探，大皇子命人将山顶的沙土挖去，但人不够多，挖了一个多时辰，只堪堪将山顶的沙土掀开，露出形似少女发髻的山石来。

    楚岚看那“少女发髻”还雕着一朵花，于是悄悄对应雪泥道：“这山体是雕琢过的，大概是舜族的人罢。”

    应雪泥道：“我也觉得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