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台旁，放着一卷白绫，一把匕首，和一只带着塞子的瓷瓶子。

    意思不言而喻。

    皇甫婴不愿担弑君的骂名，指望皇帝自我了断，还要弄出一副天意如此的景象来。

    但时间相当有限，只怕要不了多久，皇甫婴等的不耐烦，便会来“帮”皇帝了断了！

    楚岚心狠狠的沉了一下，方才她见皇帝还活着，以为这皇甫婴是想挟天子以令诸侯，谁料还是动了杀心！

    如今可算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外头就有兵士把守，他们插翅难逃。

    那皇甫婴所说的旁人下场，便是要让她看着皇帝自尽，甚至还有让她做个见证的意思。

    好个一箭双雕的歹毒计谋！

    楚岚面如死灰，看着巨石上的字，说不出话来。

    皇帝见她沉默，微弱的希望也破灭了，他叹了一口气，扬声道：“女尚书已是尽忠了，诸位也都是忠臣，得诸位辅佐，寡人幸甚，今日寡人大限将至，乃是天意，待寡人身后，尔等须知良禽折木之理，君侯亦是一代英主，不可冲撞。”

    这话既是说给众人听的，也是说给不远处守着的兵士听的。

    他有心保住这几人的性命，也暗示他们能屈能伸，不可硬拼。

    曹掌印等人皆听了出来，眼中含泪，纷纷跪下，口中都道：“陛下不可寻短见！”

    楚岚却没有跪，她的目光，不知不觉，被巨石上的一块深色痕迹吸引了。

    那块痕迹在“帝崩而天下分”的“而”字上，火光照的分明，可以看出是墨绿色的，这是......地衣？

    这个地方怎会有地衣？

    地衣是藻类和真菌共生产生的一种复合体，藻类是植物，植物要生长，至少要有可见光！

    这块巨石在山洞的最里面，山洞口又这般狭窄，外头还有树，即便是白日，这山洞里也必定昏暗，哪里来的光。

    她不由仔细打量这山洞，只见这山洞与以往所见的山洞都不一样。

    洞壁凹凸不平，仿佛有无数巨大的鹅卵石镶嵌在上面，烛火照出的光影交错，看不清晰。

    而在山洞顶上，也有不少石头拱起。

    楚岚眼睛一亮，对了，这里不是山洞，这是冰川运动冲出来的大石缝！

    很可能几百年前，不，甚至是数万年前，此处有冰山随着地质变化缓慢过境，沿途切割山岩，滚落巨石！

    便是那玄鸟衔珠，也极可能是冰川运动搬运切割的产物！

    这种巨石堆砌之处，常有缝隙，必定是阳光透过洞壁缝隙，照在洞内巨石上，洞内又潮湿，才滋生了地衣！

    那，洞壁之处，是否还会有缝隙，比如说，可以容纳人通过的狭长石缝？甚至从缝隙中横穿山体，逃出生天？

    此时，众人见楚岚一瞬不瞬的盯着洞顶，都知她有谋略，有心发问，又恐外头的人察觉，纷纷以眼神示意，楚岚很快回过神来，走到皇帝身边，悄声道：“陛下命一个侍卫大哥爬上去看看，上面可能有缝儿。”

    皇帝会意，扬声道：“女尚书不必再劝，君侯对女尚书有情，望女尚书能保左右性命！”他边说边做手势，让一个侍卫爬上去瞧。

    侍卫此时已被皇甫婴的人卸了甲胄，十分灵活，攀着墙壁凹凸的巨石悄无声息的往上爬。

    楚岚高声道：“君侯如今与我已是恩断义绝，陛下不必多提。”

    守在外头不远处的兵士听见这一番对话，便以为皇帝有心求死了，又想起皇甫婴说不许楚岚死了的话，心知皇帝说的“有情”多半是真的，也怕楚岚日后得宠告状，故而提起十二分的耐心等皇帝归西。

    那厢，皇帝与楚岚做戏说了几句，侍卫便下来了，面带喜色，低声道：“侧面果然有好几条巨缝可勉强通行，只不知通往何处！”

    楚岚见状，忙压低嗓门道：“劳烦大哥带我上去，我来选路！”他们要走的石缝必定是要靠着地表的，这样才可能有出口。

    她心知若靠地表，组成石缝的石块间就能透光，那石缝里就会有苔藓、地衣、蕨类植物等生长，经年累月，必然有枯枝败叶的气息，她只要一闻便知。

    那侍卫连忙带着楚岚往上爬，楚岚还不忘拿上一根烛火，过了一会，那侍卫下来，对皇帝等人低声道：“女尚书找着路了！”

    众人几乎欣喜若狂了！曹掌印忙轻声道：“请陛下速速上去！”

    皇帝大步走到石壁旁，正欲在侍卫的帮助下攀援上去。

    突然，伯夷上前一步，低声道：“陛下请听微臣一言。”

    且说楚岚在上面的一条狭窄石缝里等着众人上来，她上来的时候，在几个石缝口都看了，只有这个口子有微风吹拂手中的烛火晃动，这说明此石缝与外界相通，又有草木腐朽的味道，地上还有苔藓地衣，必定靠着地面，即便没有出口，走远些，寻到挨着地表，石头又小的地方，众人推一推，大概就能出去了。

    她怕这石缝周遭也有兵士，若是看见石缝透光，便糟糕了，于是她将烛火吹熄，让侍卫下去带人，等了一会，还不见人，她几乎是心急如焚，暗道这个时候，他们怎的还这么磨蹭，过了一会，皇帝终于爬上来了，后头跟着曹掌印和其他侍卫。

    楚岚不多说，指着前面，示意众人跟上。

    他们沿着地缝前行，就像在一堆鹅卵石里穿行的蚂蚁一般，步履匆匆，小心翼翼，不敢停歇，也不敢发出多余的声音。

    石缝里头的空间时而极端狭窄，时而宽可走马，偶尔有细小的缝隙透进微弱月光，这正符合楚岚的推测，这山体果然是冰川运动的产物，亿万冰川过境之时，将山岩切割打磨，形成了许多的石缝。

    此时，他们也走了约有一刻钟，不见追兵，可也不见出口，她有些着急了。突然，看见前面不远处有稀疏月光倾泻而下，似乎是个出口！

    她心中一喜，脚步也快了几分，走到那月光倾泻处，抬头就看见一个两尺宽的口子，似乎是被野物刨出来的。

    她侧耳听了一会，觉得没有兵士把守，于是手脚并用的爬上去，皇帝等人也跟着爬了上来。

    上来之后，众人环顾四周，发现他们似乎是在一处陡坡上，陡坡上生着树木，月光从树叶缝隙处稀疏照下，楚岚欲清点人数，皇帝道：“人齐了，速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