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婴没有回答，命人扶他攀洞壁，危阁迥便知他心里还没下定决心，暗自叹气，也命兵士扶他上去。

    他们在石缝里穿行了许久，也从同样的地方出来，正是一处陡坡，四周昏暗，他们纵然点了火把，也只能照出三五米的距离，周遭杂树丛生。

    突然，一个兵士道：“主公，那儿似乎有东西！”

    皇甫婴循声看去，见一个巴掌大的东西挂在前面的草丛上，闪闪发亮。

    他几步走过去，却见是一只攒丝金牡丹，上头的猫眼石映着火光，熠熠夺目。

    这是他送给她的！

    他此刻几乎是百感交集，将那牡丹拿起，放在袖子里，四处看，只见周围的草丛十分凌乱，分明是有人走过踩踏。

    再看那痕迹有两三米宽，一路往上，大概不止一人？！

    他寒声道：“沿着这痕迹追！”

    一行人便沿着陡坡往上爬，过了一会，他们就走到了头，来到一条石板路上，此时，视野已经陡然开阔，再无大树遮掩，而不远处，一块巨石沉默的伫立着。

    明月当空，有奔流不绝的波涛之声传来！

    皇甫婴此刻也认出来了。

    凤求峦上百年石。

    昨日，他在此处拥她入怀，含情脉脉。

    如今，他手持利刃，将她追赶，果然物是人非，就在朝夕之间。

    身后的危阁迥突然道：“主公看那石头下面！”

    皇甫婴定睛一看，只见月光之下，百年石下有什么东西微微发亮，似乎是绸缎，隐约可以看见刺绣的五爪金龙熠熠生辉！

    这是龙袍！

    皇甫婴心中一阵狂喜，暗想，算来算去，皇帝还是在劫难逃！

    只是，她又在何处？还有其他人呢？

    他来不及细想，暗道，先杀了皇帝，再去寻她，一个妇道人家，量她难逃他的手掌心，这一次，再不能叫她见天日了！

    至于其他人，若是捉到便一齐杀了，捉不到，就扣他们一个弑君的罪名，反正到时候已是死无对证。

    他打定了主意，便带着人，擎着火把，大步向百年石走去。

    那一角龙袍猛的收了回去！

    皇甫婴露出了笑意，扬声道：“陛下身为一国之君，还要藏头露尾么？”

    无人应答，皇甫婴笑意越盛，道：“陛下莫非要本侯亲自来请？”

    依旧无人应答，皇甫婴叹道：“似您这般胆小如鼠，鼠目寸光，如何指点江山，独断乾纲？今日，您且去罢，这一片多情江山，便由本侯来收拾！”

    “哎呀呀，果然是心比天高！不知侯爷这一番宏图大志，顺王答应不答应？”说话之人语气颇为戏谑。

    皇甫婴脸色骤然变了！危阁迥也勃然变色！

    这个声音，是楚岚！

    百年石之后，一个身影踱步而出，月光之下，可以看见她罩着一身宽大的五爪金龙衮服，眉眼含笑，仿佛旧友重逢！

    皇甫婴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又坏了本侯的大事！”

    那厢，危阁迥忙吩咐跟着的兵士：“速速下山搜索！格杀勿论！格杀勿论！”

    兵士匆匆而去，此刻，只留下皇甫婴、危阁迥和他的几个亲卫。

    楚岚见他们派人去搜索皇帝，心里也有些着急，面上却不显什么，笑着回答皇甫婴：“谁叫您倒霉，碰上我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呢？”

    皇甫婴冷冷道：“本侯行事极密，何人与你通风报信？”

    楚岚便知皇甫婴问的是她如何知道水里有毒，她一来不想牵连旁人，二来也有心拖延时间，于是道：“此事，难道不是侯爷自己告诉我的么？”

    “胡说！”危阁迥气急败坏的叫道：“你必是买通了侯爷的身边人！”

    楚岚摇摇头，看着皇甫婴，道：“你曾对我说过，玄鸟衔珠在几十米高的绝壁之上，那玄鸟所衔的宝珠有柚子大小，生着青苔，既然在绝壁之上，你怎知大小与青苔？必定是亲眼见过罢！我猜你知道通往那玄鸟衔珠处的密道，然后在宝珠上做了手脚，比如说，放置了某种毒药.......”

    “你怎知是毒药？”

    “侯府花园被你的兵士封过一次，事后花园中死了两拨野物，第一拨是小些的野物，第二拨是大些的，当时我便猜测，封花园便是在处理毒药，也许是掩埋抛洒，恰好被野物误食，小些的先发作，大些的后发作，是也不是？”

    皇甫婴面上露出一丝惆怅：“好聪明的楚儿。”可惜，却不是向着他的。

    楚岚的猜测没有错，凤求峦与天命山是同一条山脉的分支，山脚都靠在一处，原先的老庆阳侯曾花了数十年的功夫，试图从凤求峦与天命山的山脚交汇处打通一条密道，直通玄鸟衔珠，好在祭天之时在宝珠上放置毒药，泉水沿着宝珠流淌，自然就带毒了，到时候皇家宗室饮了这珠露，便是一网打尽了。

    奈何到死都没成功。

    后来，皇甫婴听闻皇家要祭天，鬼使神差的想起这未完成的密道来，原先他在礼部办差，做过这天命山的祭礼主事，就曾奉命带人查看过密道的走向。

    他命京城的探子暗中带人再试试，谁料不到三日就挖通了！

    原来，那条未完成的密道距离玄鸟衔珠处只有不到十米，而那老庆阳侯却是无耐心了，弃了密道直接劫粮造反！

    他心里感慨万千，更觉得自己蒙上苍庇佑，必能一统天下。

    于是，命危阁迥寻来一种奇毒，名为“返照”，服下此毒之人，在接下来的半年会容光焕发，仿佛重回少年时，但半年一过，不消三天，便须发皆白，憔悴苍老，此时便是大限来时！

    本来，他算好了时间，半年后恰好是两郡冬小麦成熟之时！有楚岚在，必定又是大丰收的景象，他之前寻到了汝宁郡王的细软，不缺银钱，再有这十分充足的粮草，何愁无兵马？

    若按照他的计划，那时候所有饮了有毒珠露的宗室会尽数死去，不仅有皇帝，还有顺王！天下无主，就是他“大展宏图”的时候！

    他也知一口气吞下其余九郡是不可能的，指望着先将周遭淮南安乐等郡拿下，应了“帝崩而天下分”的“预言”，算是“顺应天命”，然后再徐徐图之，就算称不了帝，也要封王！

    这样的毒药自然是绝密，不能被外人所知！他用了一部分，剩下的命危阁迥埋到花园子里头，自以为行事滴水不漏。

    却不想，这毒物被野物吃下，竟是提前发作了！还被楚岚察觉出来，告诉了皇帝！

    他一不做二不休，想要先杀皇帝灭口，再做计较，却又在楚岚这儿栽了跟头！

    楚岚实在太聪明了，她的心，不在他身上，那么......

    此时，一旁的危阁迥终于按捺不住了，跪下来急促的对皇甫婴说：“主公，此女不可留用！不可留用啊！主公何等英雄人物，竟过不了这美人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