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大德寺禅堂

    大德寺的僧人们在一休的安排下正在给老虎和沈梦溪念经，不时还要讲解佛法，沈梦溪听得昏昏欲睡，简直就像是英语老师讲英语那样，作为学渣的他完全听不懂，直接打起了瞌睡。

    老虎则是泪流满面感动异常，对于僧人们的讲经听得摇头晃脑，若有所思，按照禅宗的说法是随时随地都进入了顿悟的状态。

    没道理啊，自己和老虎的学习能力应该不至于是学渣和学霸的区别，沈梦溪心想着。

    画僧墨斋也是好奇地看着老虎和猫儿，当众给妖怪讲解佛法，这种事还是第一次遇到过。

    佛教从飞鸟时代就已经从朝鲜半岛传到曰本来了，但是长期以来因为经文全是用的汉字，甚至是梵语，所以佛学这一直是属于上流贵族的学问，被朝廷当作和儒学等同的镇护国家的高级学问。

    寺院尽管是对着信徒大门敞开着的，但是世人们捐点香火钱，拜拜佛可以，想要学习佛法，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净土宗和真宗这些年来之所以能够兴旺发达，不就是因为压根不用学高深的佛法，只要你会念南无阿弥陀佛就够了。

    门槛低啊。

    想要学习佛法，仅仅买一本佛经，是不可能自学的，上面的汉字让人看都看不懂，最近适合一般人看的假名佛经也是一休和尚首创的。

    僧人们没教过妖怪，也不知道对方能不能看懂汉字和假名，将佛经摆在面前，开始看着深有佛性的老虎开始禅宗的修行问答中。

    一休和尚年龄已经八十岁了，精力有些不济，他让自己的弟子墨斋作为老虎的授业师，这其实就跟武馆师父收徒，讲学其实全是由大师兄代理的，师父并不能事无巨细地教授。

    “提问，什么是众生平等？”墨斋和尚问道。

    沈梦溪刚想要发言，老虎就迫不及待地举起了自己的爪子开始抢答了，“回答，我吃人，吃羊，吃狼，吃草，一视同仁，这就是众生平等。”

    “这就是你的众生平等？”墨斋和尚惊骇，“你怎么能够用这样的方式解释众生平等。”

    “猫儿，你来回答。”墨斋点名猫儿。

    “众生平等，原指婆罗门、刹帝利、吠舍、首陀罗四种姓众生平等，因为众生皆有佛性，所以不论世人贫穷贵贱乃至世间有情众生都是平等的。”沈梦溪回道。

    “猫儿你回答得不错，没错，这就是众生平等，老虎你听听……”墨斋和尚想要教训老虎，见着老虎张了张嘴露出了大牙又将话噎了回去。

    如果是一般的和尚这样在禅宗的问答中回答这个问题，他早就开始教训对方了，只是对方作为老虎妖怪，实在是没有胆量训斥。

    “我的答案明明也跟猫儿的一样啊。”老虎满不在乎地答道。

    “怎么可能一样，大不一样。”墨斋和尚气急，这怎么能够一样啊。

    “我婆罗门、刹帝利、吠舍、首陀罗、贱民，我全都一视同仁，将他们和世间一切能够吃的东西相提并论，这不是众生平等是什么？”

    老虎摇了摇自己的尾巴，慢悠悠地说道，“你在我眼里，是吃的，他在我眼里也是吃的，世人都是食物，换而言之，你就是因为境界修行不到，所以才执迷不悟，总是执着于相。”

    墨斋和尚愣了愣，这番话佛理细品之下貌似也有几番道理，众生本来就是平等的，是人类自己要和自己与其他人有所区别，划分阶层，实际上本来就没有什么区别，在老虎的眼中，所有人和自然万物，只要能吃的对于他都是一样的，对于佛祖，对于天地来说，人类和草木又有什么区别。

    “那，慈悲为怀还怎么解，你动不动就吃人，吃肉，你这算哪门子学佛的慈悲为怀。”墨斋和尚深深感觉到自己的水平不足，他感觉到老虎就是在说歪理，可是他居然还隐隐觉得说得对，有些怪，可是却没有水平来反驳。

    “我苦啊，本王实在是太苦了，一生下来就当了老虎，不能吃素，只能以人类、动物当作食物，本王心怀慈悲，可是吃人却总是不免带着血腥和罪业，可我不杀生就会饿死。饿死事小，不能慈悲为怀才是大，佛法不允许杀人，可是能够弘扬世间正法，那么我牺牲小我，成全大我，那么也没有什么关系吧。”

    老虎用舌头舔了舔自己爪子上的毛发，用浮夸的演技缓缓说道，“我把人类、动物吃到肚子里，就难免承受了对方的因果，因此满是罪业的本王想成佛，自然就得消除罪业，得将肚子里的生灵一起超度同我成佛。”

    “我吃人吃动物，不是为了贪图口舌之欲，而是出于慈悲为怀，让生灵们进入到我的肚子里，与我一道成佛。”

    墨斋和尚光秃秃的脑袋冒出了冷汗，果然不愧是老虎妖怪，不论自己怎么讲解佛法，这老虎都能偏到另外的方向。

    这老虎畜生什么都不懂，曲解佛法，居然还说自己要成佛，简直就是岂有此理。

    “那什么是佛？”墨斋问道。

    “我就是佛。”老虎答道。

    “你是什么佛？区区老虎也配成佛，为何我不是佛。”墨斋和尚冷笑地质问道，区区一只老虎，一只老虎妖怪居然敢在大德寺这佛门圣地说自己是佛。

    僧人们听见墨斋和尚的高声质问，诵经之声顿时停了下来，一休和尚带着有趣的表情注视着恼怒的墨斋，眼神里闪烁出一道智慧的光芒。

    大殿中的诸位僧人知道墨斋和尚发了真火，这骤然间的发难很明显是表达自己的不满了，纷纷手足无措地望着墨斋，同时将余光扫向一副事不关己的一休和尚。

    传授妖怪佛法，本应是一休住持的事情，只不过他自己年纪大了，委托给自己的弟子，寺院的僧人们因为是头一次给妖怪解说佛法，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所以准备工作做得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即便是为天皇讲解佛法也莫过如此。

    然而猫儿只顾着睡大觉，老虎虽然听得摇头晃脑，若有所思的模样，可是这老虎居然说出这样的胡言乱语。

    佛是什么，佛是阿弥陀佛，是释迦如来，是觉悟者，超脱者，是僧人们的绝对信仰，然而这只老虎居然说自己是佛。

    禅宗佛法讲究见性成佛，其中的意思就是无论出家在家，无论富贵贫贱，无论老幼尊卑，甚至无论是不是看得懂佛经，是不是学习过佛法，只要你能启发出你身上原本具足的佛性，那你也就能够顿悟成佛。

    众生皆有佛性，而众生的佛性本来就是具足的，皆具有如来智慧德相。只是世人执着于相不能证得。

    凭什么，凭什么，自己这些大德寺的僧人们从小的时候开始就开始在寺庙里当小沙弥（预备和尚），辛勤劳动，修行佛法，时至今日这么多年，都不敢说自己的开悟，又怎么敢说自己成佛。

    这头老虎刚听了僧人们讲解佛经佛法，现在还不到半个时辰，他居然说自己成佛了。

    简直就是荒谬绝伦，这跟某位农夫，看了半小时《道德经》然后告诉世人自己成仙了一般荒谬。

    这将他们的修行，他们的努力，他们的持戒置于何物。

    区区一只老虎，一个妖怪也能成佛？

    尽管众生都具有佛性，可是如果你老虎都是佛，都成佛，那么我是不是也应该是佛。

    “你这老虎，难道还敢跟世尊相提并论吗？释迦如来转世五百余次，最终转世为悉达多王子，放弃王位，放弃富贵，历经各种艰辛才成佛，你怎么比得上他，你只是一只普通的老虎，一个妖怪，你连芸芸众生的人类都不是。”

    墨斋和尚指着大堂上那涂抹着金漆的释迦牟尼佛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