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药。”护士进来查房的时候，尹中越正站在窗边伺候那几盆花。

    “看起来我真是没有养花的命，就算是每天都精心照顾，它们还是长的一点儿也不好，完全不给我面子。”尹中越淡然的笑笑，将手里拨弄泥土的木棍扔回花盆里，接了护士递过来的药，很安静的一片不差的全部吃掉，还在护士的辅助下喝了一大口水。

    因为有太多的病人照顾，护士也没法确保每一个人都顺利吃完了药，但尹中越一向不太需要她们操心，所以她们也不会认真盯的太紧。

    护士走后，尹中越的喉结抖了几抖，将还没有完全化掉的药连着那口水全部吐进了花盆里，再用木棍将那药片往泥土深处怼了怼。

    “你这样，就像以前我下乡支边的时候，生产队里的那些牛啊羊的，会把吃进去的草呕出来，不过它们不像你，呕出来不会吐出来，就是不停的嚼，再咽下去。”

    每一次尹中越吐了药，同屋那个老家伙都会说一次一模一样的话，也没过太久的时间，那老家伙现在连怎么大小便都已经快要忘记了，时不时会出现拉尿在裤子里的情况，他的儿子很担忧，但医生说这是病情发展的一个必要经过，总之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有时候我都在想，像你这么变成一个老傻子也挺好的。”尹中越平静的笑笑，将一直装在衣兜里的东西捏在手心中，用手指来回摩挲着。

    那老家伙听完尹中越说的话，本打算接话的，可就一眨眼间，他就已经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最后就记得自己是要说话的，就点点头说：“昨天我还是听我老婆的话，去将那些粮票都兑换了，今年情况不好，存些粮食，家里孩子多，心里最起码没那么慌了。”

    可能是在这里呆的实在太无聊，尹中越舒适的躺在床上，一边听着那老家伙手机里放的京剧，一边想到之前，那时候家里办大事，戏台子搭起来之后，各位名角儿粉墨登场，连着唱了五个白天，为的就是裴大爷新娶的那媳妇。

    “我给你讲个故事？你想不想听？”尹中越笑眯眯的望着听京剧听入迷的同屋老头，他撇撇嘴说：“你讲了我也记不住。”

    但一转头，老头儿就忘了上一句说的什么，看着尹中越说：“你刚说什么来着？”

    “我说，我给你讲个故事，你想不想听？”

    “听啊！我最喜欢听故事了！”老头儿眼睛亮亮的，将京剧关了，尹中越一看时间，早上十点整，和昨天的时间几乎一分不差，要不是同屋这老头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他甚至会认为自己跌进了某个怪圈，不停的重复着生命中的同一天。

    “你猜我多少岁。”尹中越坐直了身子，指了指自己的脸，老头儿还真的挺认真，分析了半天说：“看不出来，五六十？你头发都白了，比我白的都厉害呢，但是你脸不是很老，真猜不出来。”

    尹中越浅浅一笑，重新靠回靠垫之后说：“我啊，今年一百一十五岁了。”

    “胡说，我又不是没见过上百岁的，那牙都掉光了，眼睛周围可全都是褶子，你开什么玩笑？”老头儿说完又有些迷茫，看着尹中越问：“我刚和你说什么了？”

    “你说要继续听我讲故事。”尹中越笑眯眯的，老头点点头说：“对，那你开始讲吧，你刚才没讲呢吧？我怎么记不起来你讲什么了？”

    尹中越逗小孩儿一样的笑了，半天之后才终于又开口说：“很久之前啊，江南有大户人家，姓裴，主做的是风水生意，那时候很多人都喜欢研究禁术，大部分很有门道的风水先生啊，都和一些见不得光的术士有牵连，什么炼丹啊，制药啊，求的是长生不老，但玄学这东西一直都和科学分不开，西方人都没法证明到底有没有真正的魔法存在，魔法若是存在，到底是凌驾于科学之上，还是必然被科学证明是伪原理，都说不清。”

    老头一脸认真的看着尹中越，他打开抽屉，拿出一袋牛奶糖说：“你吃么？”

    老头又迷茫了，突然又想不起来刚才尹中越和他说了什么，甚至觉得屋里这个人都有些陌生，他只记得自己住进来的时候，同屋那老头没多久就死了，所以有些惋惜的说：“你是新来的吧？你那床上睡的老头昨天刚死了。”

    “牛奶糖，吃么？”尹中越显然对老头这根本什么也不记得的状态满意的很，抖了抖手里的糖袋子，老头用手招了招说：“扔给我两颗。”

    尹中越丢给他两颗糖，他把糖纸剥开都塞进嘴里，一脸满足的看着窗外说：“今天天气不错，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我说我要给你讲故事。”

    老头眼睛一亮：“故事？我最喜欢听故事！”

    尹中越忍不住笑，点点头说：“有一户专门做风水的人家姓裴，大夫人没的早，老爷子那会儿也还年轻，就续了贤，娶的是鲁家的女人，当时这女人啊带着一个儿子嫁过来的，夫妻感情挺好，裴老爷后来也就同意让这外姓的儿子随了他的姓，起名裴武明。”

    “哦哦。”老头点点头，其实想评价一句的，可话到嘴边又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嘴里的糖挺甜。

    “裴家有钱啊，那时候半个江南的盐馆可都和他们有关系，虽然不至于富可敌国，但家中那财产怕是要抄家的话，没个几天几夜都抄不完，所以裴老爷根本就不在意养没养外姓的儿子，因为他随便给这个外姓儿子一点儿牛毛小利，都足够这儿子滋润的活一辈子了。”

    尹中越眼神暗暗的沉了下来：“可惜啊，怪就怪在他这外姓儿子空有满腔抱负，却投错了胎，认错了身份，任是裴家大少爷怎么瞎折腾，老爷都决定将所有的财产留给大少爷，这外姓儿子别说没拿过裴家一毛钱，还得自己努力为裴家赚钱，你说他冤不冤？怨不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