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舫在洁净的日记本上留下了鲜红肮脏的指印。

    公爵先不擅长长篇大论。

    所谓日记,  不过一日一记，两三句话，抒发些内心的体悟。

    “上帝说要有光，于是,  在第一日,  便有了光。”

    “第七日,  上帝累了,  停止了工作，准备给界放个假。”

    “我也可以以他的名义,  昂首挺胸又心怀鬼胎地去见你了。”

    “你今日了，因我在门框上绊了一跤。特此一记。”

    “在第七封信送过去后,  你终于来了,  可你来得太突然，我给你准备的浆果都坏了大半,  你也不在意。”

    “你就是这点不好,  我猜不出你到底会在意什么。”

    “镇上的博陈列馆很有趣,  可你不许我牵手，说那不庄重，我便被减了2/3的快乐。”

    “我后来不服气，偷偷牵了你的衣角,  你不知道。”

    “……或许你是知道的。”

    “从背后望你的时候,  我感觉我是自由的,  这就够了。”

    “头很痛,  『药』很苦。我向执事先大发脾气，事后也有乖乖道歉。可我感觉，我终究不是我了。我会变成一个疯子，一具尸体,  那样，我是不是就真的永远失去你了呢。”

    “脑袋里的肿瘤让我看不清光了。可我每天总要在阳台上坐一会儿，看看你的阁楼里，有有亮灯。”

    “你或许能允准我那个疯狂的想法，或许永远不会。”

    “你十七岁的时候告诉我，我们是不能相恋的朋友。”

    “那我就到你的信仰诞之前，在耶稣诞前，去爱你。”

    江舫心中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这位浪漫又坚韧、喁喁地在日记中诉说自己对牧师那见不得天日的爱恋的公爵先，或许比他想象的还要疯狂上百倍。

    而副本本身之外的阴谋，也终于『露』出了它全部的狰狞爪牙。

    最具有价值的线索全部被放在西岸，配上了相对平庸求稳的玩。

    而自己和南舟，被困到了大部报和绪都或被销毁、或被藏匿的东岸，即使有百般的能力，也受阻于那座明文规定不许跨越的桥，处施展。

    他们的报网，就这样被一道桥斩断。

    江舫不信这会是巧合。

    他对一切事都抱有怀疑。

    因此，他根本有忽略那道从他头顶上方投下的目光。

    他只在揣测，那人究竟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然而，不等他把自己当做诱饵的计划成型，伴随一声惨叫，一腔热血狂飙而下。

    刚才躲在楼梯上方、打算偷袭的男人身体倾出护栏，从楼上坠下，手持的尖刃磕碰在江舫眼前的扶手上，当的一声，发出让人牙齿发酸的闷响。

    江舫仰头望去，却见一个熟悉的人身体软绵绵往前一趴，倒靠在了雕花的铁楼栏上。

    刚才那一下出其不意的攻击，已经耗尽了他仅有的气力。

    ……阚博文。他的队员。

    从第一个副本，就和宋海凝一起跟他的人。

    江舫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他的身前，也以最快的速度确认了他虚弱的原因。

    他原本一头茂密的天然卷发被尽数剃光。

    在雪白的头皮上，被凿开了一个边长3cm的等边三角形豁，创四周已经红肿发脓，有水『液』顺他的后颈流下。

    他的命运完全可以预见。

    一只被试验过的小白鼠，人肯花心思他缝合脑袋上的伤。

    江舫有任何犹豫，用自己的身体接住了他即将从铁栏上失衡滑落的身体。

    在抱紧他的一瞬间，江舫保证，自己清晰地听到了他身上发出细微的“咕叽”一声。

    ……或许是脑浆翻涌的声音。

    他睁已经丧失了大半绪的眼睛，看向江舫，这个在他醒后唯一看起来是正常人的人，低声问道：“你是谁？”

    不是“我是谁”，而是“你是谁”。

    江舫敏锐地察觉到，他有失忆。

    也就是说，他做的并不是传说中的脑白质切除手术。

    而在从日记里读出公爵的真实意图后，江舫也不会天真地以，公爵做开颅手术，只是想冒险治好自己的脑癌，或是想切除脑白质，像这个时代所流行的普价值观那样，“治愈”自己的“『性』恋癖”。

    公爵想要的东西，更浪漫，更富有想象力，也更恐怖。

    了验证这一点，江舫柔和了目光，向阚博文释出了自己的善意。

    江舫把一只手压在胸，用最温柔的语气，面对他将死的友人：“你不要害怕，我叫江舫。”

    阚博文把前额抵在江舫肩膀，喃喃道：“我姓阚……阚是门字框，里面一个勇敢的敢……这个字你认得吗？好多人不认得。”

    说，他的身体就要往下滑。

    江舫手中的日记本顺势掉落在了楼梯上。

    江舫有去捡这重要的道具，而是用膝盖抵住了他的一侧膝盖，嗅从他脑后传来的腐败气息，保持了沉默。

    ……这段自我介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发的。

    几乎一模一样，一字未改。

    阚博文，总是在致力于向别人解释他那复杂少见的姓氏。

    阚博文轻声问江舫：“我什么会在这里啊？”

    江舫温和地拍他的后背：“你觉得你应该在哪里？”

    阚博文望向了江舫身后的虚空界：“我应该……应该在试课，我第一次去大试课，挺紧张的，下面都是，旁边还有倒计时和计板……”

    阚博文是大助教。

    “试课”，也许是他长达二十六年的人中的某个片段。

    而现在，他的大脑已经被人打开过，在这夏日里静静地腐烂。

    他讲述完这段话，自己也觉得自己语伦次，于是便羞赧地微了：“我，我是在做梦吧？”

    江舫叹息一声，身体前倾，匕首声息地从鲨皮刀鞘中滑出。

    他应道：“是的，只是做梦而已。”

    话罢，一刃沾鲜血的薄锋，刺穿他的血肉，将阚博文的胸腔彻底洞穿。

    尖端也在拥抱中，入了江舫的右胸。

    二人的血肉交融在了一起。

    死亡降临得如此之快。

    阚博文在死前，嘴角还挂一丝未来得及消散的淡淡微。

    江舫抱他的肩膀，扶他慢慢坐稳在楼梯上，余光也落到了日记本上。

    可原本在扉页上用墨水写就的话，居然发了奇妙的变化。

    那句“我愿与你相恋在任何一段时间内”，被另外一句崭新的话所替代。

    “时间是一条由过去、现在、将来、永恒和永不组成的穷尽的经线”。

    ……这句话听起来很耳熟。

    江舫转过脸来，注视阚博文嘴角的一点容。

    旋即，他用沾他新鲜血『液』的手指，抚过了他的眼皮。

    “……谢谢。”

    大概人能想到，在这样的状态下，阚博文居然能苏醒过来。

    谢谢阚博文，创造了一个小小的奇迹，也以一个确凿的事实，江舫验证了那个最大的困『惑』。

    等江舫走到凌『乱』的手术准备室，真正拿到了三名这个时代顶尖的脑科医师留下的手术资料，他也终于明白，何“上帝的诅咒”。

    那句关于时间的箴言，是博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