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药你……”
在他这句话的功夫里，周逊已经推开了殿门。
长乐宫里绵延着浓郁的木兰香气，里面只点了一些有限的灯，灯火映着窗纱，满室金红暖香。
——这还是周逊第一次，看见这个原本是皇帝定给他居住的房子。
不过此刻他来不及欣赏了，他向左向右看去，寻找皇上的踪迹。
终于，他走向了遮着纱帘的一个房间。
房间里隐隐约约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周逊到了房间门口，低声道：“皇上？”
里面没声音。
周逊换了个称呼：“小宇？”
“……”
他听见里面传来了什么东西被打翻的声音，接着，便是皇帝的声音：“啊？？是我出现幻觉了吗？？？”
周逊：……
皇帝：“靠！荣浩宇啊荣浩宇，你下贱，你……”
周逊：？？
好消息是他总算知道皇上的全名了，坏消息是，他感觉现在皇上似乎正处于某种诡异的幻觉中。
周逊闭了闭眼，接着拉住了帘子道：“这不是幻觉，荣浩宇，我在外面。”
里面：……
“靠！我就说是幻觉了吧！”里面的人似乎打了自己一巴掌，声音痛心疾首，“你都没告诉他你姓荣，他怎么会知道你的真名的？！”
周逊：……你刚刚自己告诉我的。
他没和皇帝计较这些，直接道：“你怎么样了？发生什么了？”
里面：……
周逊：“再不说话，我就进来了。”
“我、我没事！”里面传来连滚带爬且痛苦的声音，皇帝像是彻底被他吓到了，往他的方向跑了过来，“我就是有点……”
周逊：？
皇帝：“中毒了。”
周逊放下帘子，立刻道：“我去找太医来。”
说着，他转身就要走。皇帝在里面发出惨叫：“别去！”
周逊停下脚步：“为什么？”
“因为……
”
皇帝铿锵有力道，难得他现在，居然还能铿锵有力：“学医，救不了中国人！”
周逊：……
皇帝：“鲁迅说过的。”
帘子外终于再没有声音了。皇帝像是脱力一样地趴在椅子上，擦了擦头上的汗，并努力忽视身上的感受。
“这特么怎么顶啊……不行啊……”他喃喃着。
他再次努力让自己去回想某些东西，比如没做出成果的组会上导师的秃头和微笑、喝醉了酒吐了自己一身的室友、高三偷看小说时后窗里班主任阴沉的脸、在播放某黄黑境外网站的视频到一半时突然断掉的梯子……
皇帝：……别说，还真挺萎。
他闭着眼，想象着这些人在围着自己跳篝火舞，感受着自己越发冷静的身体。
“我真牛逼。”他颤抖着喃喃着，“我一定是史上第一个靠自己……靠自己的智慧战胜某神奇药物的穿越龙傲天。”
可这份得意没能持续多久。
因为室内太静了。
因为室内太静了，他很快，就在如此寂静的环境里听见了。
听见了来自帘子之外的。
另一个人的。
微微颤抖着似的，的呼吸声。
皇帝：……
穿越前名叫荣浩宇的皇帝，终于痛苦地，一把薅住了自己的刘海。
“靠……”他无比痛苦地说着，“前功尽弃了……”
如今一百个窥视的班主任和一千个秃顶并给他延毕的导师也无法让他冷静下来了。他知道周逊就在帘子后面，和他只隔着一块薄薄的纱帘——
哦，
这个纱帘还是小李子专门给选的。当初小李子挤眉弄眼地说，这个纱帘是特殊的质地，里面是卧房，外面是茶座。皇帝来时，可以坐在茶座上，往纱帘里看。透过纱帘，可以看见里面春睡方醒起梳妆的美人的身影，影影绰绰的，或许挽着发，或许懒懒地靠在凳子上，衣衫半露，也往外看——
皇帝悲愤地想，这是OOC。
——可人类的本质就是幻想和OOC。
而OOC的主角还在外面给这份幻想添砖加瓦。他不知道自己的每一句话，每一句再正常不过的话，只要带着气息、带着在唇齿间流动的气息——
哦，唇齿间，嫣红的、染着烛光的唇瓣——
此刻就是最淬了毒的刀刃。
“……那不是毒药。”那个人的声音很冷静、很淡然，却仿佛与此刻的场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是那种药，对吧？”
“这没什么，我不会嘲笑你。”
周逊的意图或许是想要让皇帝冷静下来、他想要用最理性的语气，让皇帝不尴尬、然后从容地和他商量如何处理的问题——就像每次两人之间出现原则性分歧时，周逊无论平时如何包容，他此刻都会很控场。
但他完全不知道的是，在这样的场景里，他的声音越是冷静、越是淡然、越是格格不入……
就越是让人忍不住，想要摧毁它、沾染它。
——想要隔着纱帘，将他拖入其中。
第94章 天下无双
“我们得想想解决方法。”周逊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 “你要喝点水吗？”
他知道皇上中的是什么药，但很遗憾——并不知道药效如何。在今天之前，他还以为这种药只存在于传说里呢。
——不过, 多喝水总是没错的。周逊转身去倒水, 里面皇帝的声音彻底地没了。他稳着自己的手腕，心里想着, 必须得请太医来。
他倒不是不知道对于这种药, 可用的办法之一就是去找个人来给皇帝泄泄火。但一则, 宫内守备森严，赵贵妃弄来这种药肯定是走野路子，指不定有什么副作用、也说不定会对皇上的身体带来什么永久性损害。
其次, 倒不是因为不想看见皇上和他人同床共枕的“矫情”, 而是他知道, 皇上不是这么随便的人。
皇上有皇上的粗枝大叶, 也有皇上的骄傲与责任感。
他透过纱帘, 将水杯递进去, 然而……
被抓住的不是水杯，而是他的手腕。
周逊的体温一直很低, 因此只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握，就让他感觉自己的整只手腕都烧了起来。
皇帝的手攥得很紧——或许他不是故意的，但客观事实就是这样, 他甚至让周逊感觉有些疼痛。
但周逊并没有收回手。
在那一刻，所有的冷静、曾在谋划刺杀行动时的杀伐果决, 都回到了周逊的身上。
这个时候该做什么？惊恐地叫着“皇上”、然后慌不择路地撞进他的怀里、第二天早上再流着泪醒来？还是惊且怒地给皇上一巴掌、将手里的杯子扔到他脸上、把一切事情搞得不可收拾再摔门而去？
——这都不是他此时应该做的事。
周逊仿佛天生就适合这样的时刻——他仿佛就是为了种种危机而生的。他只明白一点, 如今这里，只有皇上和他。
皇上乱了，他绝不可以乱。
皇上慌了, 他就绝不可以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