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老厨师带着白厨帽,  身上还穿着纯白的厨师服，从领口处微微『露』出些红『色』，好像是阿婆在厨师服底下穿件红衣裳,  红衣裳还是带金布包边的,  红『色』的布料上似乎用金线的丝线绣着些字,  但是字大半都掩在厨师服下,  只有几道笔划『露』出,  只能让人知道约莫是字,  然而具体是什么字是看不清的。

    顾绒还在心想学校什么时候在焕山这边请这么大年纪的阿婆来当厨师,  就听到老阿婆笑呵呵地回他说：“老板去上厕所咯,  不晓得什么时候回来。”

    阿婆说话还带点口音,  顾绒觉得这口音很熟悉，好像昨天带他们环焕山的观光车司机就是这样的口音，不过基地这里的厨师都是焕山的,  他们说话带点口音正常。

    顾绒见卖部外有张折叠木桌，桌上一副打开的扑克牌，旁边还有几个矮凳，大概是教职工别墅这边的人在这打过牌，刚好这里阳光正好，于是顾绒就顺势拖出椅子坐下,  和阿婆说：“我在这等一吧，刚刚晒晒太阳。”

    昨晚他是信誓旦旦地跟沈秋戟讲孤身待在基地,  一副壮烈慷慨的模样,  实际上大家都走后顾绒一直在别墅的花园里待着，就坐在阳光好的地方画画，因为阳光能叫他心安些。

    虽说昨晚在喜丧上撞邪是青天大白日的时候，不过顾绒自己将几次撞邪经历都对比下,  觉白日里撞鬼没在密闭的环境中样叫人绝望害怕，就还是想待在阳光下。

    阿婆见顾绒坐下自己一个人叠着扑克牌玩，笑笑没说什么，转身进食堂去。

    顾绒等大概又有数钟，卖部老板依旧没回来，他『揉』『揉』因为饥饿而有些发痛的胃部，又看看卖部里近在咫尺的各种零食和饮料，都想着不干脆先拿包薯片吃着，他不『乱』走动，就在这里坐着，等老板回来后就第一时间给老板付钱？

    然而他又不是饿得快死，良好的教养叫顾绒做不出这样没付钱就先拿店里东西的事，顾绒犹豫再还是觉得：就这样饿一顿不少块肉，反正马上就到食堂的饭点，再撑一撑行。

    于是顾绒又开始用扑克叠塔打发时间。

    他叠出一个四层未倒的扑克塔后觉得自己今日运气还不错：孤身一人待这么久没见鬼，沈秋戟路笑雩边好像没事，或许沈秋戟猜错，昨天他们喜丧上见鬼就是纯粹的意外。

    这样想着，顾绒心情好不少，他拿出手机准备把这个四层的扑克塔拍下来当做今天给家人“报平安”的朋友圈，可是正当顾绒编辑好文字发朋友圈时，他才发现自己手机没信号。

    基地食堂的信号很差吗？

    顾绒蹙眉凝思，他将手机举高四下比比，都没有接收到信号，一个叫人悚然脊背发寒的念忽然跃入顾绒脑海——好像每次撞邪时，信号是这样差的。

    顾绒僵在原地，他明明是站在阳光之中，不知为何如置冰窖，层层阴气像是从地底伸出的死人手，死死拽住他的脚踝拖着他往看不见的深渊坠去。

    就好像此刻他经历的一切都是幻觉，真正顾绒在昨天的喜丧上被两个纸扎的金童玉女，一拍肩，二打脑，就推入棺材里去。

    顾绒几乎都可以看到棺材自低垂目齐攒攒跪出一条往生路的孝子贤孙们顶上过去，对金童玉女在棺口用不似真人的黑豆眼盯着他，再伸出一动就发出纸张摩挲声的手来拍他的肩，异口声问他道：“这是老夫人的喜丧，你为何不笑？”

    “这是老夫人的喜丧，你为何不笑？”

    这句话像是顾绒的幻觉，又像是真实响在顾绒耳畔，与此时，他的肩膀的确被人拍一下：“学。”

    “啊——！”

    顾绒被惊吓到，能地叫一声然后记起沈秋戟教他的招数，便开始疯狂拔发——然而不知是他手软无力，还是他的发根太坚韧不肯离去的缘故，顾绒竟然连拔七八根，把整齐的发挠得凌『乱』都没能齐根拔下一根发，些被他拽下来的发都是从半揪断的，没有带根的。

    道声音又在顾绒身后响起：“学……你在做什么？”

    顾绒木着脸缓缓转过身，对上阿婆的衰老不浑浊的眼睛，阿婆目瞪开口地望着他，手还保持着举高拍肩的动作。

    “……阿婆，刚刚是您拍我的肩膀吗？”顾绒惊魂未地看着她问。

    “是啊。”阿婆讷讷地收回手，指着食堂说，“你说你饿，我就去给你先下碗，来问你不进去吃？”

    顾绒：“……”

    看来还是他太大惊怪，顾绒抚着胸口长吁出一口气，平复着自己方才狂『乱』的心跳，稍作休息后他肚子又开始“叽咕叽咕”的叫。

    他们来焕山之前就交过来写生的钱，食宿都不用另外花钱，所以阿婆给他单独煮的顾绒可以毫无心负担去吃。

    顾绒正应下，甚至他都抬步往食堂里走，可就在顾绒踏入食堂的前一秒，顾绒又顿住，他低望向自己抬起的足尖——再迈一步他便离开温暖明亮的阳光，进入到虽然明亮宽敞，但在室内，是一个如果门关上他又无法离开的封闭环境中。

    所以哪怕顾绒现在能看食堂窗口边还有几个穿着白『色』厨师衣服的男厨在忙碌，顾绒不敢进去。

    “还是算吧，阿婆。”顾绒讪讪地退回去，坐到卖部外的折叠桌旁搓着手臂上冒起的鸡皮疙瘩，随便找个借口，“食堂里没空调太冷，我想在外晒着太阳吃所以才打算来买泡的。”

    “哎哟，你还这么年轻，怎么就这样怕冷，老心像我得痛风哦。”阿婆摇摇，慨两声后倒没多说什么，转身又进食堂。

    顾绒坐在食堂外，嗅着里传来的阵阵香，有点胃疼又有些委屈，他甚至都觉得自己离疯不远，或许他就算不退学真该休学回家休息一段时间，不然他去哪都先仔细观察，再反复猜测幻想里不有鬼，自己不死亡，他以后还怎么正常生活？

    不，或许他已经没有正常生活，如果回到家以后他还见鬼呢？如果连在家里都不能给予他足够的安全？他还怎样活下去？

    顾绒抿着唇越想越难过，难过之余还在想食堂里到底在煮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香啊？而且香味还越来越浓……

    直到一双枯瘦如老树枝的手颤巍巍捧着碗陡然出现在顾绒前，他才骤然发现，原来是阿婆把碗捧出来给他。

    碗煮的喷香，有几根上海青白菜，还加红烧肉码子，最上层还盖个溏心荷包蛋。

    顾绒抬起呆呆地望着阿婆。

    阿婆和蔼地对他笑着，手在围腰上擦擦，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双筷子递给他说：“快吃吧，离饭点还有半个时呢，我怕你饿不住。”

    “谢谢阿婆。”顾绒鼻子有些酸，他眨眨眼睛没压下这股酸涩，视线还有些模糊。

    阿婆笑着没说话，把放下后就回食堂，顾绒低吃，热乎乎的条驱散饥饿，将他身体的寒意一股驱散。

    吃碗后顾绒正想着把碗还去食堂，一转身就看见阿婆抱着个大菜篮子出来，好像是打算在外晒着太阳择菜。

    “阿婆我帮你。”顾绒上去给她放好椅子，又帮着她把菜篮放到地上。

    但是阿婆叫顾绒把椅子和菜篮往阴凉处放，指着自己的眼睛说：“眼睛花，见不得太刺眼的阳光。”

    顾绒都顺着她的意思照办，末把碗筷收拾进去，阿婆笑笑又道：“你就放吧，等我和菜篮子一起拿进去，食堂里冷，你不是怕冷吗？”

    顾绒哪好意思告诉阿婆自己不敢进去其实是怕鬼，根就不是怕冷，就尴尬地捏捏耳垂说：“我帮阿婆您择菜。”

    “好咯。”阿婆把菜叶子给顾绒一半，还教他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