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要的, 沈秋戟觉得这件远不止此。
他为顾叫魂时,应招而来的女鬼说的原话是:团聚。
仅握有顾绒半缕残魂,那怎能叫团圆?
她势必要将顾绒所有魂魄掳走, 会甘心。
沈秋戟结束和林慧娴的对话后看向顾妈妈, 发现她这期间一直和顾绒哥哥坐一旁安静等待, 也不催促问他为什放着顾绒不闻不问, 而是拿着手机和旁人聊天。
他很少与这类长辈接触, 就算家时碰见族里的年纪大的长辈, 也是长辈们尊他, 现陡然和顾妈妈接触, 他纵然一直注着礼貌和规矩, 努力想妈妈留下好印象,却还是出了纰漏。
于是沈秋戟赶紧为顾妈妈简短解释了下情况,怕顾妈妈误会。
顾妈妈听完后倒是没有生气, 只摆摆手说:“我哪里会这些?只要顾绒能够好好的,我就心满足了。”
沈秋戟颔首,沉声说:“现下当务之急,是要为顾绒守魂。”
顾妈妈皱起双眉,有些不解的问道:“守魂?”
“强留顾绒魂的邪祟,今晚还会继续来夺顾绒的魂。”沈秋戟已下定了决心, 今晚就欲结束这场邪,不过他想借此知道一些顾绒的, 就问顾妈妈道, “阿姨,你能和我详细说说,顾绒小时候那次丢魂的具体情况吗?”
“顾绒小时候身体很差,三天头生病, 不过小孩子嘛,总是容易生病些的,直到有天——我们去梁都玩时,带他去游了回泳。”顾妈妈一边说着一边伤心垂首,讲到这里时,她眸光忽然颤了颤,“当天有个小孩溺死泳池里了,绒绒那时五岁,套着泳圈扑腾到池子边,哭着和我说泳池里有鬼拉他的脚,我觉着不太对劲,赶紧把顾绒拉了起来,但晚绒绒就开始发烧,后面连话都不会讲了,也不会认人。”
“我们送他去了医院,水也挂了,针也打了,不管怎样烧就是退不下去。医院里当时有个老人和我说小孩可能是被什脏东西魇住,丢了魂,让我们赶紧去找神婆为顾绒叫魂。”
顾妈妈说完,眼眶倏地又开始发红:“绒绒他烧了足足七天啊……我以为他就要挺不过去了,没想到顾绒的魂真的被叫回来了……”
小孩子就算是只烧一天妈妈都会心疼死,别说像顾绒这样终日高烧不退,身体僵硬,好像就剩最后一口气吊着。
然而沈秋戟却觉着顾妈妈没有说实话。
他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下,想要再问,又觉得既然顾妈妈不想说,他『逼』问得到的也不一定就是正确答案,倒是顾妈妈发觉他异样沉默,抬头看了他一眼后问:“难道绒绒这次丢魂,和他幼时的历有关吗?”
听顾妈妈话的思,就好像沈秋戟说有关,她大概会将实情告。
沈秋戟犹豫须臾,垂眸选了个折中的回答:“不太好确定。”
顾妈妈也跟着踌躇,默然几秒后又道:“绒绒出生前,我们家就为他定好了名字,但是七个月大我去产检,医院门口碰到一位老道长,他说我的孩子是早夭,活不过一岁,果想绒绒健康长大,就要花钱为他取个好名用来改命,我那时哪里信这些话……”
不仅不信,顾妈妈还当场把那个老道长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通,训他咒自己的孩子早死,要不是顾父拦着顾妈妈都要手打人了。
可谁也没有想到,顾妈妈八个月时家触电,直接就早产了。
顾绒一出生就待保温箱里,那时顾妈妈心中就有些惴惴了,此也没立刻为顾绒取名,家里人都是“顾二宝”的叫着。
结果顾绒能够出院之后回到家里也是三天头大病小病不断,这个年纪别家的孩子都是藕臂圆脸,肉嘟嘟的,但顾绒身却几乎没什肉。
顾妈妈甚至没敢让他去学校幼儿园,找了家教老师家里念,打算等到了小学的年纪再送去学校里面。
好不容易把这孩子当心肝护着长到五岁,去梁都游了次泳,回来后就快不行了。
然而沈秋戟听到这,终究还是忍不住淡淡道:“顾绒的魂,是自己回来的吧。”
顾妈妈顿住动作,随后像是觉得再也瞒不下去了说:“……对,神婆叫了七天,绒绒的魂也没被叫回来,他的魂是第七天晚自己回来的,七天后,我们请了一位老先生为顾绒算命取名,从那之后,顾绒能顺顺利利的长大。”
“绒绒他还不喜欢这个名字,总是吵着闹着要改名,他不记得小时候的了,我们这些记得的大人哪敢他这样胡闹?大了我们管不住他,他自己硬是去改了名,还好没出什,他也听进了我们的劝把名字又改回来了……”
但顾绒愿把名字改回来怎可能是为听进了家人的劝?
沈秋戟闭了闭眼睛,觉得顾妈妈还是没说实话,不过他也能理解,毕竟顾绒现情况不明朗,顾妈妈也不了解自己的和顾绒到了哪一步,感情是否深厚,自然不可能全盘托出。
况且后面的话其实顾妈妈说与不说,他大概都能猜到了。
顾绒这容易招鬼的体质,绝对和那位顾绒批命取名的老先生离不开关系,甚至就算他和顾绒决定厮守一生了,这个秘密顾妈妈也绝对不会宣之于口,为就连顾绒自己大概都不知道——
五岁那年丢了魂以后,他就已死了。
顾绒的面,八字,都显示着他五岁那年有场大劫,熬过去了就能活,熬不过去就会死。
顾妈妈遇到的第一个老道长或许修为不深顾绒断错了命,也或许就是骗子为了哄顾妈妈他钱说的那些话,不全错,也不全对——顾绒是会早夭,不一岁,而五岁。
他也的的确确五岁那年,于泳池边见鬼之后,没熬过那场劫,死了。
顾绒现还能活蹦『乱』跳的,必定是顾妈妈后面找到的那位老先生修为了得,硬是顾绒强行改命,用本不属于顾绒的帝王命骨挨过这一劫。
这就和他们所有学奇门遁甲的人一样,都是借由外力改命,将所有死劫拖到七十之后,所以他们这一门几乎无人能活到七十一岁。
问题是帝王骨千百年都难遇,这副骨头绝不可能出自于活人之身,老先生从处取来暂且存疑不问。
而顾绒可以用它改命活着,结果也显而易见——他既已早夭,用的又是阴气极的死人骨头强行续命,能不撞邪遇鬼吗?
偏偏他还担不起这帝王命骨,所以会变成今日,要死不能死,要活也不可能好好活的地步。
顾妈妈那样爱顾绒,果她知道要让顾绒活下来需要付出这样惨烈的价,那她当初会做怎样的选择?
顾绒不知道,顾妈妈不说明,沈秋戟自己一个人将来龙去脉猜了个大概,却也不能说出,他憋得烦闷,心情复杂,还是只能继续憋着。
末了沈秋戟长叹一声决定暂时不去想这些,先今晚把顾绒的魂守住再说。
顾绒早叫魂失败后晕睡过去,中午时醒过来一次,沈秋戟又喂他吃了点东西,然后顾绒就嘟囔着困、冷,想继续睡觉,沈秋戟扶着他躺下,顾绒转头看了眼床边的顾妈妈和哥哥,低低叫了他们声,随之望向沈秋戟,嘴唇动着却没有发出声音。
沈秋戟望着他瞳孔骤然锁紧,脸『色』和眸光也蓦地阴沉晦暗下去。
顾妈妈和顾哥哥都只以为顾绒就只是快睡着了,嘴唇无义的蠕动。
唯有沈秋戟知道顾绒是和他说话。
为他看得懂唇语。
顾绒和他说:“果不行,让我死吧。”
沈秋戟看懂了顾绒的话后一开始没觉得难过,只觉得生气愤怒,他知道顾绒为什会这样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