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敢问这位阁下可是平宁镇的土地神？”面对堪称凶恶的柳侠, 淮之恒面不改色地说道。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柳侠才恢复了理智，他后退一步，拱手之前：“方才一时失了理智，还请阁下见谅。”

    “无妨。”淮之恒摆摆手。

    “渡魂”算是一种术法，王朗算得上博览群书，生前偶然在一些灵怪志异以及道家经典上看到过类似记载，结合自身猜想推测, 后来竟让他误打误撞习得了渡魂之术。而柳侠是从现代穿越而来，来了古代也想不到会真有神鬼之事, 论起法术道行, 他比不上土生土长的王朗。

    柳侠死前戾气深重, 即便如今有香火之力灌注魂魄，理智依然容易受到影响。他显然也知道这个问题，将面部表情调整为谦恭, 语带恳请地说：“不知可否请阁下帮忙，将游离人世的魂魄送入轮回？来日大恩必报。”

    淮之恒微笑道：“渡魂之术不过一个小法术，便先去趟平宁镇吧，我教你无妨，也不必要什么回报。”

    两半神步入平宁镇的地界，不少孤魂野鬼在附近游荡, 若不是生活在此处的活人看不到它们, 怕是要被吓死。

    孤魂野鬼指的就是死后无家可归、无路可去、不入轮回的无主游魂，执念太深的会化作厉鬼, 而无甚执念的则在一定时日后魂飞魄散。

    当然，大部分人死后还是能够进入轮回的，即便人世混乱至此，地府也不能彻底撂挑子不干了。

    淮之恒拘过一只鬼魂来，这被拘的鬼魂被他们身上的神威吓得瑟瑟发抖，不甚稳定的魂魄竟险些要溢散而出。

    “别怕，我等来帮你引入轮回。”

    淮之恒收了收气势，凝聚香火之力，包裹住鬼魂的魂体，一时间金光闪烁。他念诵轮回咒：“……前尘旧梦，皆为虚妄。因果了却，入得轮回。去吧……”

    鬼魂的面容变得无比平静祥和，像是从痛苦之中得到超脱，在点点金光之中仿佛有什么渐渐消散，其魂体不多时便遁入天空。

    嗯？天空？

    柳侠不禁在心里生出些许怪异来：不是只有西方才会有“升天”这一说？他们东方不应该是被牛头马面带走，喝孟婆汤，过奈何桥，才能入轮回么？

    继而他又想到，此处并不是存在于中国历史上的任何一个朝代，顶多是与某个朝代相似……那么有不同也就是理所当然了。只是他在死后也并未见过牛头马面。

    淮之恒看出柳侠的疑惑，说：“虽有地府，可这地府非你所想那般掌管人间一切生死事务，他们并没有那般强大的权柄。在和平时期尚且存在缺漏，如今勾魂使者们也不敢从地府上来。大多数时，渡魂的工作是交由我等土地神来的。”

    “还不知阁下名姓？”柳侠拱手道，“我不过沐浴了点香火，苟且偷生的鬼魂，比不上阁下这样的土地神。”

    “非也，我姓王名朗，不过死去十数年的时间，并未加封真正的神职，如今顶多只是半神而已。”淮之恒说到此处，感慨道，“神界之事我们无从知晓，但无论地府还是天神，都极少管人间之事，我等只能尽力而为。”

    “我名柳侠，家住平宁镇。”柳侠简单地说了自己的名字后，愤愤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如今神界不管事，地府不管事，土地神……真有土地神的话，我现在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指不定那些天神耽于享乐，没空理会我们这些凡人哩！”

    柳侠一发怒，戾气便涌了上来，将他的眼睛变得赤红一片。

    淮之恒摇摇头，看了眼渐渐围上来的鬼魂。这群鬼魂见一只鬼被超度后，便团团包围了他们，然后一茬一茬地跪下。

    荒郊野外，凉夜森森，面目狰狞还维持着死前样貌的众鬼围绕着两个人过来，怎么看怎么惊悚。

    不过他们身为半个土地神，亡魂什么的见多了，自然就是不为所动。

    淮之恒转头：“方才的渡魂之术可是会了？”

    柳侠在一众鬼魂的注视下回过神来，点点头。渡魂之术并不复杂，只是他先前不得要领而已。

    淮之恒：“那便开始吧，此处鬼魂众多，天亮之前也不知能做到何等地步。”

    半神半鬼之躯，也还是鬼，白天他们现身会耗费更多的香火之力。

    若是附近有修道之人变回发现此处不断有引渡魂魄入轮回的光辉传出，如平地而起的星辰一般。

    他们一直工作到公鸡打鸣，第一缕阳光照耀之前才结束，而鬼魂们也飞快散去，太阳下的他们羸弱不堪，脆弱一点的魂体根本受不得阳光照射，平日便躲入自己的尸骨、或者隐蔽之处。

    一晚上的高效率劳作也只引渡了半成的魂魄，但他们的香火之力却消耗得极快。

    柳侠：“我在平宁镇有个小祠堂，若是不介意的话，请王兄可过来稍作休憩。”

    “那便不甚感激柳弟了。”

    在未触及到一些事情时，柳侠通常以和气的面貌示人，这也是他的本性。

    白天到来，居住在平宁镇的镇民们陆续从睡梦之中清醒，他们穿好衣服，便会对着柳侠的神像虔诚地祈祷，然后一家人献上第一炷香，再开始做自己的事情。

    年轻男人的工作大多只有两项，去农田耕种、修理壁垒，妇女、孩童、老人们烹煮食物、制衣缝补。

    他们大都是流离失所后，才搬到这个被屠光的镇子的，就算不吉利他们也忍了，总好过无家可归。不过对他们而言，幸好镇上还有一位土地神保佑他们平安，这么长日子住下去，他们没有出什么事。

    柳侠的祠堂就比淮之恒那要气派很多，他的神像是铜的，面容清秀生动，身前摆放了几个插满线香的香炉，香烛安静地燃烧着。

    “平日里我都在铜像内带着。”柳侠淡淡地说，“夜间会在香火覆盖内的地方巡查。”

    柳侠取过贡品上的桃子，苦笑一声：“这贡品我们顶多闻个味儿，可惜不能宴请王兄了。”

    淮之恒笑道：“无妨，待他日修炼成实体，再满足口腹之欲也不急。”

    接着，两者便坐在雕像后的供桌上，就修炼一事展开了讨论。

    淮之恒：“吾等为鬼体，若想加封神位，需要香火之力。但除了香火之力，还有其他办法修炼。每日夜晚的时候吸纳月华之力，可凝聚魂体。不过阴煞之气我们要敬而远之，否则会动摇我们的理智。”

    “如何吸纳月华之力？”作为一个现代人，柳侠当然是看过小说的。可是他怎么都搞不清修炼是怎么回事，他晒月光的时候只觉得很舒服，一晚下来整个人都会清爽不少，魂体也会更有力气。

    淮之恒：“我便来教你一番，今晚可以一试。内气有一，吐气有六。微而引之，名曰长息……”

    柳侠在这方面很有天分，淮之恒几乎是一教就会。

    很快便又到了夜晚，镇上现在笼罩着不安的阴云。傍晚全体镇民歇工用完晚饭后，顶多和邻里聊一下，待天色全暗，便紧闭门窗睡觉。

    空荡荡的平宁镇再度热闹起来，死去的人们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游荡。有的人半边身子漆黑一片，有的人肚破肠流，还有的人捧着自己的脑袋。

    他们都是游魂，没有入轮回，流连于生前的地方。

    都说人怕鬼，但实际上鬼更怕人，活人身上的阳气对于这

    些弱小的游魂是剧毒。

    许多游魂在生前的家门前呆呆伫立着，却不得入内，让人见了便不由心酸。

    “这些人是柳弟的乡亲吗？”淮之恒问道。

    柳侠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