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恶终有报。”曾经在郁飞尘的注视下从树掉落的队长喃喃道：“我现在竟然有大仇得报的快乐。郁哥,  你也有今天。”

    “但是安菲先生真的很好看。”夏森晕乎乎道。

    “谁说不是呢。我也愿意给他花钱。”

    “但你没有钱。”

    另一边，郁飞尘终于移了看安菲的目光，往前走去。草地起伏不平,  他没松开牵着安菲的手。

    跨过既往之河，宁静的夜风拂面而来。

    目的地约兰镇深藏在密林和河流之后,  是两座山，他们在的地方是右边的山脚,  这里坐落着一些小型建筑，是小镇的中心,  从这里往，山里错落分布其它居民的住所，灯火星星点点挂在各处。对面的山则是个奇峰突起的峭崖,  崖壁削直，人们只能借助绳梯攀爬，光滑的崖壁绘制着古老的岩刻壁画,  颇有盛名。

    到了镇,  寥寥几个游客一哄而散去逛镇,  晚自由寻找住处。

    “想去哪里？”郁飞尘现在看安菲得微微低头。

    安菲选了个灯火最明亮的方向：“去那里吧。”

    他走在前面,  手指轻轻搭在郁飞尘的指节。肢体接触是种很奇怪的感觉,  尤其对于他们这不常与人接近的人来说。

    像是建立了什么连结。

    镇最明亮的地方是中央广场，镇民在举行热闹的夜市。每棵树下都摆了个小摊,  贩卖水果、粮食、『毛』皮、魔法材料和一些简单的手工品。最中央是个篝火堆,  一群人绕那地方跳舞,  唱一些古老的歌谣。

    镇民的长相和外面的人们不,  皮肤偏黑，头发里夹杂植物枝条，脸颊有奇异的蝶翅刺青。但常年有游客来往,  他们对外来人也并不抵触。人群挤着他们往前走，一路上，安菲被贩卖货物的镇民叫住推销七次，被跳舞的少年少女询问是否加入五次。快乐的氛围和的热情让安菲都有点招架不住，最后他们游离在人群的边缘，不远不近地加入其中。

    由于紧邻乐园，辉冰石在兰登沃伦一样是通用货币，这很好。后来安菲得到了一份用喇叭状绿叶盛的小块烤鹿肉，他左手托绿叶，右手拿一柄奇形怪状的当地银餐具，两只手都在忙，郁飞尘不得不替他抱着之前买的一大束鲜花，手还拿了一杯浆果汁。

    安菲间或投喂他一块。鹿肉烤制的时候刷了一层蜂蜜，混着鲜花的气味被送口中，郁飞尘觉得心情不错。

    当然不是因为鹿肉好吃，而是他觉得安菲很心。这时候他会把浆果汁递到安菲面前，安菲会去叼住软吸管，吮一口再放开。

    蝶皮鼓的声音里，灯火把少年的眼瞳映得亮晶晶，像枚剔透的猫眼翡翠，那种情绪发自内心。外表变小了，内心的年龄可能也会随之减小，但是无所谓，反正不论什么状态下的主神，在这时候都会觉得高兴。

    人流又拥挤起来，几个年轻人咋咋呼呼想越他们往中间走，路窄，某人还在低头吃东西，郁飞尘搂了他的肩膀往自己这边带，由于身高差，这样的动作他做起来非常自然。

    安菲抬起头，他不介意被碰到，但默许了郁飞尘的动作。郁飞尘的手指扣着他肩膀，清冷冷的气息把他和人群隔得不远不近，仿佛向前伸手就能触到，向后退一步又会被密不透风地保护起来。

    郁飞尘不说话，可只要这人在那里，就好像他还有退路可选一样。

    有人放飞出一群蝴蝶，蝶翅的羽屑洒下来，有一粒被风吹进了他的眼睛，有点涩疼，安菲眨眨眼，低下头，却被郁飞尘察觉。

    安菲长大后，眼尾薄长，现在却还有点圆圆的弧度，双眼不知怎么都有点红，脆不经风的，猫一样。

    郁飞尘低头去看安菲的眼睛，手指拨开纤密的睫『毛』，他们靠得又近了一点，周围却响起起哄的声音，原来是他们不知什么时候误入了篝火旁少年少女们跳舞交友的场所。

    不知道是谁往这边放了更多的蝴蝶，异族的少年人亲亲热热高喊道：“后半夜到了！鲜花已经买好，带他回去你的房间吧！”

    这么一闹，什么情绪都烟消云散了。很多人都看来，郁飞尘带着安菲几乎是逃了出来。到了僻静的角落才停步。一低头，安菲眼里带点促狭的笑，正在瞅他。

    安菲一笑起来，郁飞尘也不知道拿他怎么办，就垂眼看他。

    刚才来的时候于匆忙，他衣领和臂弯处蹭了点花粉，白『色』花粉在黑『色』的布料很显眼，安菲看见了，伸手帮他掸掉。

    一夜都很热闹，现在骤然静下来，有些不适应，仿佛在梦中。

    安菲低头专心看他的衣服。郁飞尘只能看见一头漂亮柔软的金发。

    蓦地，他生出一想抱住面前这个人的冲动。

    安菲处理完花粉，一抬头就碰到郁飞尘宛如实质的目光，他像被烫了一下，有点不自然，说：“走吧。”

    街的人群还在，但已经没有前半夜那么热烈，他们在长巷的中央找到旅馆的标牌。老板娘正在柜前清点酒水，见他们来也不回头，说：“外来的客人有点多啦，今天旅馆快满啦，你们要住什么房？”

    安菲说：“有什么？”

    空灵悦耳的声音吸引了老板娘的注意，她回头看去，一眼就看见郁飞尘拿着的一大束鲜花。

    “晓得啦，晓得啦。”老板娘欢快地说，“一辈只有一次送花的机会啦，顶楼三号房间吧，给你们打八折，两个人决定在一起就永远不要啦。”

    被关进房间后，郁飞尘和安菲都看向那束花。

    安菲当然是因为好看才想要花的，他们显然在无知的情况下误用了当地的风俗，究竟是买的花种类不对，还是买花这个举动本来就不对？

    算了，有间可以休息的房就可以。

    房间不小，墙挂蝶翅装饰，床被是一雪白的植物制品，一扇落地窗能看到外面，正好是中央街市的景『色』。

    郁飞尘洗漱完出来，见安菲披着湿漉漉的头发，赤足踩在地毯，正看窗外。

    『毛』巾随意搭在一旁，看起来是擦到一半放下了。他还看那些欢乐的人群出神。

    郁飞尘现在承认，作为神国的一部分，兰登沃伦确实有不于乐园之处。在乐园里生活的，都是追慕神明而来的人。他们为主神穿梭在各处，完成任务，拿到嘉奖，他们也饮酒、欢乐，但到最终，拿到足够的辉冰石，或证明自己的信仰，或学到不世界的知识后，他们还是会回到故乡。旧的信徒走了，新的信徒不断来到。

    克拉罗斯称永夜之门的来者为“客人”，他知道现在才发觉这词贴切。乐园里，一代又一代，全是来此漂泊的旅人。而神国、兰登沃伦才是故乡本身。人们在这里生长，也在这里死去。他们没见更多的世界，但他们的快乐不比乐园里能得到的快乐肤浅，甚至扎根更深。

    这些人的快乐，大概就是乐园存在的意义，是莫格罗什要他去兰登沃伦体会的东西。

    ——也是神明愿为之付出一切的原因。

    很难说是触动还是什么，他明白了这一点，但也没什么变化，没对神国的民们生出什么感情，也没对乐园的存亡生出任何责任感。他只是在今晚熙攘热闹的人群里，理解了安菲。

    郁飞尘走上前去，拿起『毛』巾给安菲擦头发。安菲任他动作。

    微卷的金发擦干了，灯光下又流淌起漂亮的『色』泽来。外面人群散去，街巷归于宁静。

    寂静里，安菲忽然开口。

    “多年来，领土和民几乎是我存在的唯一意义。”

    郁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