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顿陈成的小院子在朱氏一阀的边上,几乎到了最边上。
进了院子,正面三间房,最东侧的那间只算台阁,墙根延伸到水中伫立,再进到屋子里,推窗就到了水面上,对岸一排杨柳几户人家,左侧一座三眼桥,景致异常精美。
只是院落中间已经被植被吃了。
雨水不停下,植物就和水里的鱼一样,生长极快。
院子里的庖厨,水井,仆人住的耳房,长藤架子,石台和木椅,都在植物中陷落,包裹得严严实实,身穿蓑衣的奴仆持柴刀和镰刀,在院子两侧清理,拉出一挂、一挂的藤条和巨草。
主屋是瓦和茅茨各一半。
一条大汉抹着雨水,趁雨小站屋顶上面检查茅茨,用一根青竹试探,手里还抱着一捆枯黄的茅茨,发现有枯漏,就覆盖一把,糊糊泥。
几间主屋,门窗已经全部打开,用于通风,奴仆们趴在地板上检查苔斑,还拿来盆,架在架子上点燃烘烤,用来清理湿气。
陈成有点惶恐。
在山中从来没有被人这么侍奉过,总觉得劳驾了别人,只是一个人住下,竟然有这么多人来为自己收拾房屋。
他四处站去别人面前,告诉别人:“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了。”
仆人看不太起他这种热心,反而低声地嘀咕什么。
陈成是修道之人,又已开脉,耳力敏锐。
他能尴尬地听到他们说话,大多是在用水乡的方言私下议论。
“这是主人家的穷亲戚,刚从乡下山里来投亲,你看,看咱们忙碌,人家受用不了……他哪里知道?他以后可享福了?给他的单门别院,到时再供他读书,有点儿读书、修道的天分,以后就也腾达了。”
“他有那个命么?”
“他以为读书和修道容易?亲戚富贵,就跟着富贵了?”
“是呀,是呀,周围人家的孩子,没见一个可以感气的,也就是二老爷的囡囡,千金大小姐,人家血脉里带的……小小年纪就可以感气。”
“听说他是小姐的夫婿?娃娃亲?”
“怎么可能呢。老爷是簪缨世家,门不当,户不对呀。”
陈成都想告诉张口告诉他们,你们以为很小声,避开自己说的那些话,自己都能听得见,清清楚楚……
除了里头生僻的方言,自己脑补理解,都能原话复述给他们听。
算了。
也许本来就是这样。
自己要表现出自己听得到,他们多尴尬?
陈成也不打搅他们收拾,自己也收拾,陈成关上最里屋的门,掏出一只纸蛙,口中念念有词。
这是令人震惊的地方。
很多的少年,伐窍之后也未必能御使法术。
因为你具备了施法的身体,但你却未必具备施法的理解,气你能感应得到,但你操纵不了,更不要说五行之重。
但陈成就是可以。
几乎是天生可以。
纸蛙一落地,就有个大肚大嘴,身躯变得墨绿圆润,像真的巨蛙了。
它后腿蹬上墙角,肚子迅速鼓足涨大,嘴贴于地上,一口气喷发吹去,屋中顿时昏暗,再张嘴吞回去,苔藓斑和灰尘已经都不见了。
这是个小法术。
但整个实现下来,不但要有写满符箓的折蛙,还要用到撒豆成兵术,纸鸢御风术,气定术,袖里乾坤术,招魂还形等等,绝非容易。
当初这个折蛙,他没想作成折蛙,本来想做得漂亮一些,没想到,想来想去,只会叠青蛙,就听父亲的,做成了青蛙。
那张叠纸是三桑黄裱纸,用了特制的丹砂,融了异蛙的血,写了整整九百句的符箓,一开始是陈镜帮助他炼制大部分了,只让他自己补足一些,但后来,他就自己会制作了,当成无聊时的小玩具。
施术完,陈成不免得意,然而定睛一看,坏了,两个小圆墩不在了,被青蛙吸走了,陈成气急败坏道:“这不能呀,那么沉。”
他只好又让蛙吹出来,再吞回去。
圆墩还真没吃进去,但圆墩去哪了呢?
追在窗边,望向水面,上头瓢一个半,一条长条的身影在水中隐现,陈成立刻明白过来了,这是蛇根木。
房屋长时间不住人,又有蛇根木,里头被蛇住了,还是一盘或者两盘。
槐是一种属阳的阳树,生于北方,但槐栽的不是地方,树冠吞阳,根中聚阴,能招来成窝的蛇。
这些蛇为了居住环境更适宜,还会向木吐液。
此槐根部聚阴就会生病,迟早会死,死的时候,浑身木质大变,腐烂不堪,唯有根部发红发黄,跟楠木一样。
有人将它拿去冒充楠木,卖去少槐的南方,却是不知上头凝聚着大蛇的精血,最招惹小蛇来吃。
这两个木墩,想必已经被吃空,否则追在窗外看,它被张皇的大蛇背上带走,也就不会漂在水上。
陈成感到不放心,又连忙检查床榻桌柜。
还好,蛇根木往往是根部,唯独容易被用作半根雕的圆墩,小圆桌,并不适合打造成其它家具。
不过,他找到了蛇进来的孔洞,还拔出来一条卡外面的蛇蜕。
从蛇蜕上没看出来是什么蛇,但陈成还是把它堆叠在一起,打包收好。
野物妖物食人,但人也在猎野物和妖怪,尤其是妖与怪,身上骨、肉、血、角都已经长成了异宝。
这蛇就已经有了成精作怪的苗头,蜕很坚韧,成型,更显得珍贵,不但是治疮之物,还能祛邪,除厉鬼。
幸好仆人们打扫得不怎么仔细,否则一定会被蛇所袭,陈成被这条蛇吸引,就不去管外面的仆人了。
他没有堵死蛇进来的孔,而是从百宝囊中找到一条乌丝网,伸手扯扯,试试收缩弹力,顺势布置在蛇进来的孔上。
这些他在行,他就想抓到看看是什么蛇。
不过从刚才的情景看,这蛇怕是生了一丝灵智,受到惊吓后还会不会再来并不一定,为了给蛇一些诱惑力,他就去其它仆妇那边找,本来想找条活蚯蚓,却找到一条清理出来,踩死的大蜈蚣,在庭院中拔来一把蛇银花,捏小火烧炼出味儿,自己嗅着都有点儿腥呕,就搅合搅合塞过去。
半水蛇嗅觉比视觉敏感,又是在老走的蛇痕上,一定可以能够追觅得过来,就看它能不能经得起诱惑。
天快黑时,院落基本上收拾出来了。
胖胖的管家迈步进来,送来米面,还把几个中年仆妇聚集起来,让陈成挑选……
陈成一眼就认出来,都是说他坏话的,他虽然心中不怨恨,但也不喜欢,就说:“管家伯伯,我自己会烹饭。”
那怎么行呢?
老爷、夫人安排过的?
再说了,你就算会烹饭,你是小少爷,你能天天买菜烹饭?
管家说:“那不行,君子远庖厨,你要是不肯留一人照料你,我回去给老爷、夫人不好交代……要不你问他们几句话?”
陈成心说:“问他们什么话,她们一下午都在说,都说完了。”
但这样拒绝也不合适呀。
他眼睛一亮,有了个主意,拿出一身狰狞软棘的毛球,用手一揪,就揪出来蛇一样的长条软体。
仆妇们看得头皮发麻,管家也倒吸冷气。
陈成说:“这是用金线毛虫炼制的金团软骨怪,你看,熟悉的人你伸手它不动……”
他喊管家道:“伯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