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氏的族学靠近他们的祠堂。
过了五凤楼和大石坊,紧接着就是一所天井很深的闭合院,院的左侧开辟了一个小型的演道习武场,为了让生人切勿靠近演武场,四周立着石柱,石柱与石柱之间,挂着乌黑发亮的狭长金属链。
陈成唯唯诺诺地跟在朱管家的身后,迈步跨过门槛,走过天井,进到一所恢弘的大室。大室的外面镇以椒图抱鼓石。
椒图是龙的第九子,辅首衔环,陈成认得,路过时不由抓了抓脸。
走进去,内部正堂下面摆放着红漆长桌,二十几个长桌被一面屏风从中隔开,这是男的在一侧,女的在另外一侧,实际上只有一个讲坛。
此时,讲坛上面只有一个老先生,坐在【明伦堂】匾下的壁画前,手持书卷。
他身后的壁画是道祖画像图。
道祖身后有个透明的大金葫芦,葫芦的上面有城阙浮现,也好像是道祖的宫殿,道祖一脸端正坐在葫芦的底部,身上衣衫金衣黑衽红为装饰,手拿宝扇,宝扇上头黑须丝极长,似乎是人连头皮带青丝。
陈成对此图花花绿绿的画法大为惊讶,心中没有庸俗的概念,只觉得不好看。
朱管家进来给塾师行礼,温和道:“老先生,其它小姐、少爷们呢。”
老先生抬起头,目光阴兀。
他淡淡地说:“你们家朱欢不还没来吗?”
朱管家连忙将陈成拉出来说:“是还没来。她待会由其它人送。老族爷,我这里有个我们老爷跟前的孩子,有修道的天赋,我家老爷应该已经和族里说过了,你看您这边能收下他不?”
老先生严厉地问:“私生子?!”
朱管家没吭声。
陈成硬着头皮回答说:“我不是私生子。”
老先生怒道:“大胆,谁让你说话的?”
陈成问他:“你不是问的我吗?那好吧,我不说话了。”
朱管家心中颓然。
这怎么一来就把这老儿得罪了呢?
但是这怪陈成吗?
也怪不着,他自恃辈分高,上来就说陈成是私生子,哪一个有孝心的孩子,能容忍得了他乱扣?
总要辩解吧?
朱先生道:“我们家老爷的女婿,和欢儿大小姐是娃娃亲,你是知道我们家情况的,一个女婿半个儿。”
老先生缓缓道:“再半个儿,他也不姓朱,我们家族族学入了外人,功法泄露,你以为是件小事吗?”
朱管家懵了,问他:“我们老爷不是和族里说了的吗?”
老先生道:“我以为他找来的是过继来的同族人家的孩子,这个不行,他嫁入你老爷家,也还是外姓人。”
陈成道:“敝帚自身,不利于道法去伪存真,兼容并包。我们学习道法,要以开放之心,广泛吸取,博取众家之长。老爷爷为何不抛下成见,给诸位兄弟姐妹找个同路人,一起相互验证呢?”
朱管家气急败坏,心说:你不是怕与生人接触么?这会儿怎么顶撞起族中的长辈朗朗上口?
今天也倒霉,怎么偏偏见了这老儿。
成少爷叽里呱啦说一大堆,都有道理,但他听了肯定更气。
朱管家只好一跺脚,阻挠陈成道:“小祖宗,你就别说话。在族爷面前要恭顺,族爷说什么你听什么,还什么嘴呢。”
老先生道:“昨天朱欢带来的软猬绳就是他的吧?”
陈成只好不再说话。
老先生又说:“这孩子就是来偷学我们道法的,你也不想,像他这么大的孩子怎么生得了念力呢?”
他又说:“有了念力,不就是已经有法术了么?”
他冷笑说:“法术都可以使了,来入学,学什么?学我们祖传的【乙木青龙诀】,你以为我是老糊涂了么?”
朱管家无言以对。
陈成欲言又止,眼看朱管家显得无奈,要带自己走,只好又大声说:“老爷爷。祖传的诀与血脉相连,因为祖辈修习此法,一代一代相传,嫡亲的后辈们相应的关窍天生易伐,倘若放着自己祖传的功诀不习练,去偷师别人,那么他伐关窍,就会功倍事半,得不偿失,他又图什么呢?”
老先生竟然被问住了。
他“你,你”半晌,张口道:“你来学我朱氏功法,到底是图什么呢?”
陈成道:“我不是来学你家功诀的,修道的学问我还欠缺,天下的术法众多,我也希望多多见识。”
朱管家连忙拉拉他。
但来不及了,老先生恼羞成怒,哦吼一声,抬袖就是一条隐现的青龙,正面朝陈成扑了过去……
陈成用稚气的嗓音大喊道:“替身术。”
“砰”地一声。
白色粉末块垒纷飞。
朱管家抱头鼠窜。
他一回头,就看到门口的椒图抱鼓石移动到了陈成的位置,被青龙劲击掉、击烂一大片,当下欣喜道:“没打上。”
他之所以欣喜,是这族老出手毫不留情,打中孩子,不一定是伤是残,没打中,被石挪来替身,不是逃了一劫么?
这是什么意思?
见面都不顾是个孩子?
老先生四处寻找,目光转动,旋即身子就已经浮空。
朱管家大吼一声“住手”。
他解释道:“成少爷是我们家的贵客。”
朱老先生阴恻恻道:“那又怎么样?”
他突然一抬头,才发现陈成在梁上爬着。
少年的难对付令他颇为意外,椒图抱鼓石那么重,能被他挪来当替身。
朱老先生“咦”地一声道:“了不起。有意思。你是魔修吧,你这个年龄怎么可能有念力,用得了术法?怪不得有软猬绳,怪不得能用软猬绳,好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域无门……”
严重了。
朱管家噗通一声跪地了。
这是在罗织罪名。
朱管家吼道:“族爷。万万不可。他不但是我们家的贵客,他还是鸿儒之后,你不要再跟他一般见识……”
老先生杀心一起,受朱管家一喊,眼神惊魂不定。
陈成却从梁柱上翻身下来,像飞下来一样,朱管家看到他手里牵着软猬绳,立刻就知道怎么飘下来的。
老先生忽然改口道:“我试试他而已。”
几个走路仰着头的少年先后入院,一眼就看到了大发神威的老族爷,嘻嘻笑着,躲一边你挤我扛。
有人了。
有人了就好。
朱管家回头冲几位嫡子又跪,乞求道:“几位少爷快求求情。”
年龄最大的是个瘦瓜子脸,已经十五岁左右。
他恶言恶语说:“这小子一定是个魔修,就得打死,你看我比他大,我怎么不会飞呢。”
朱管家只好又回头,求那老先生,问他:“是要我们老爷来讲情么?”
老先生冷冷道:“要他来讲情。他来打脸。他来打脸罢了。他一个人要赈济灾民,他把我们朱家当什么了!天底下就他仁义么?天底下就他慈悲么?一个小老婆生的儿子,什么玩意儿嘛。”
朱管家知道今天是怎么了。
陈成所受的,不过是无妄之灾罢了。
朱氏本家因为赈灾,觉得受了胁迫,恨死了自家老爷,陈成只是他们找事的借口罢了,他不收陈成,他隔空击陈成一记,打的都是自家老爷。
朱管家声色俱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