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道猛地就站在陈成跟前了。

    消瘦的妖怪道士抱着朱欢，像是抱宝贝一样，将朱欢递给陈成，正眼都不敢看陈成一眼，低头哈腰，谀笑说：“小祖长得还怪好看的。怪不得咱家老祖宗会喜欢。”

    陈成却在看他。

    这道人脑门一块虎斑，看起来像虎，但是瘦，格外地廋，细脚伶仃，山羊胡须，脸骨狭长，双目鼓起……

    这是异种瘦虎？

    这是体弱多病？

    还是造化的力量，让他一头虎化形时出了问题，变成了瘦骨嶙峋的瘦子？

    虎的气息？

    身上有白虎的内丹，再细细去分辨虎身上应有的妖气，这瘦虎反而没有几分虎味，陈成不愿意多事，挥袖道：“滚吧。”

    滚不滚，我都要先滚。

    陈成不敢磨蹭，抱起朱欢想走。

    不料山下一个声音传来：“陈成。你要干什么，白虎内丹呢，你要是敢乱来，我东楚君臣饶不了你，誓死杀你！”

    他步履蹒跚，喘息着高喊：“你看谁在我手里？你只要把内丹给我，我什么都答应你，我可以做主从朱仙镇撤兵，我说的是真的……我们君臣欠你一个大人情好不好，你还是少年，虽然天纵奇才，你还需要资源，你需要资源修道，你千万不能将内丹给山中的妖众，我求你了。”

    这真是拆台的。

    关键时候，千钧一发，他喊着让我不要把虎丹送出手，他站在我扔玉匣的地方，以为我拿虎丹去换朱欢欢，他一个我的俘虏，他着急了。

    这是可恶的百晓生。

    我就该想尽一切办法，割他的头，剜他的心，断他的四肢，这么关键的时候，他怎么能这么喊？

    我没交给妖怪呀。

    在我嘴里。

    你想要，即便我给你，你也要先等我下去呀。

    扭头看到瘦妖道没走，偷偷往上看，眼神阴诡，二话不说，手掌变成蒲扇，扇了过去，妈的，知道你听了他在底下喊的话，心里有了想法，我让你敢有想法？

    我就让你不敢有想法。

    妖道挨了一记。

    “哎呀”一声疼呼。

    妖道老老实实趴在地上。

    陈成舌头尽量避着内丹，含糊地训他：“你听着下头有人嚎嚎，你不为祖父分忧，你小眼神转得飞快，你想干什么，本道刚刚杀了他兄长，打伤了他……他手里胁迫这我妹妹的娘呢。他喊两句你就相信了？你是虎么？什么眼神，你不丢我们虎么？告诉本道，你是虎么？什么阴诡的作风？”

    妖道吓死了。

    它低声说：“小道是不是虎，小道也不知道呀，从小没了娘……要不，爷爷您收下我这个孩子吧。”

    陈成哑然失笑。

    自己不是虎。

    这个道人也不是虎。

    他是彪吗？

    彪，他也没有彪的气质，彪其实也是虎，但他虎味很淡，反而像是涂胭脂抹粉修饰上去的，他还真有可能是猞猁，是其它奇猫，甚至有可能是豹子，这些似猫似虎类的生物修炼成了妖。

    否则怎么可能这么瘦？

    越是他根不正，他越想攀附正根，他越是对自己是不是虎心生疑问，他越需要有虎承认他，肯定他，因为他干了一件事：冒虎为王。

    也许他修炼有成，是不是虎都能称王，但那是他心头的疑问，都是他自卑的来源。

    下头百晓生又要说话。

    朱夫人喊道：“别听他的，别管婶娘，虎丹什么的，我们不在乎，把你媳妇带回来，去他的春秋大梦，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陈成一头汗，别使劲喊了，虎丹在我口中，我谁也没给，一个劲儿喊我，生怕别人不知道我是假的么？

    果然，瘦道人又没有了逃走。

    他在半山坡来来回回走趟趟。

    他也是心头一团乱麻，这少年究竟是不是虎君修成的，法力深不可测？

    为何下头有人喊什么内丹？

    他会不会借内丹吓唬我，其实他就是人，就算是个道人，甚至不算是多厉害的道人。

    如果他手里有白虎内丹，转移来我手，我就是真虎了呀。

    就是他是真虎，如果他法力耗尽，如果他术法低微？我杀了真虎，吞了它的内丹？

    我不就是真正的百兽之王吗？

    虎道士恶从心来，忽然催了法力，黑砂滚滚，朝陈成撒了过去，而自己就藏身于黑砂，只求一击必中。

    陈成又是热汗急涌。

    这个大妖出手了。

    回头迎战？

    也许它比百晓生好打，但你哪有从朱仙镇冲出来到此地的漫长战场？

    陈成咬了咬牙，若无其事地喝道：“你想暗算我么？”

    他转过头去，似笑非笑，似冷笑非冷笑，手又变成蒲扇大了。

    妖道悬崖勒马。

    如果他是千年白虎，自己不可能战胜他呀，自己说他有可能是自己的爷爷，太爷爷，甚至老祖宗，就都有可能的呀……关键是怕呀。妖道刹车一样在山石上刮出一道深坑，黑砂被他牵引带飞，一旁山石树木，一阵疾风骤雨，已经全是千疮百孔。

    他说：“孙儿想替爷爷效劳，想替你教训一下底下那个道人。”

    陈成冷笑说：“他是楚国的无真道长，真人境，你要去，你去，我看你与他战一场？去呀。”

    虎道人大吃一惊。

    他喊了一声：“孙儿这就走。”

    陈成喊道：“别走。来。给祖父磕几个头，祖父认下你了。”

    虎道人欣喜若狂，却又胆颤畏惧，这还怀疑么？他认自己，他知道我也是虎，看来我真是虎？

    虎道人双膝一软，就跪在陈成面前，陈成就又用蒲扇大的手扇过去，一边扇一遍骂：“祖父是不是虎你都分不出来？打你个不肖子孙。”

    离得近，虎道人感受得真切，这就是虎爷爷，他喷出来的气息都是猛虎味道，妖气就是在他身上自带的，不是携带了什么内丹，离这么近，自己感觉不到吗，除非内丹长在他身体里头。

    自己傻吗？

    陈成打得手疼，这才喝道：“滚吧。滚远一点儿。二虎不同山，你不懂么？”

    懂。

    虎道人如何不懂？

    除非是自己亲生幼儿，就都是这样，因为大家都是啸傲山林的王，一山二虎，不相争吗？

    虎道人泣道：“孙儿不能侍奉在旁，心中为憾，请问老祖的道场，孙儿要是有事，哪里可以拜见，逢年过节，怎么将礼物送到？”

    这虎？

    还表现孝心？

    陈成道：“原来不过是一所野山，被些道人惊扰，只好放弃了。”

    他往四周望去。

    虎道人内心恐惧，刚刚说了一山不二虎的说法，祖爷爷不会把自己赶走，将此地据为道场？

    陈成就是让他紧张的，摇了摇头，表示不满意，告诉说：“本道自号白虎山人，你若受了欺辱，可报我名号，等我立下道场，再与你联系。去吧。”

    一声去吧。

    战战兢兢的虎道人立刻施法，在原地消失不见，出现在远处的山岗上。

    都是暴虐家族的虎生，谁不知道谁呀，离这么近，这叫伴虎，常言伴君如伴虎，不能你也是虎，你就幸免。

    虎道人跑了。

    按说已经万事大吉，陈成忽然觉得有哪不对。

    太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