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成去了朱夫人身边。

    自幼跟随父亲长大，心目中的母亲就是朱夫人这样，温柔慈祥，耐心而且细致，朱夫人说知道些野菜，他就兴致勃勃一起去摘野菜。

    百晓生等了一会儿，拉起筐看了一眼，喜出望外，里头有几条二指长的小鱼，看来还是可以打到鱼的。

    他也不顾高人形象，迅速在水边挖了个小坑，舀进去水，避免干涸，然后把几条小鱼倒进去，再继续去捕鱼。等了一会儿，再一拉筐，这回最大的三寸长，又捞出来，用手归置归置，连碗稀汤都凑不出来。他左右看看，蹑手蹑脚跑去灌木丛，隔着灌木，很远的地方传来朱夫人的声音，她在教陈成和朱欢认识一些植物和野菜，一时半会儿根本不会来看。

    百晓生迅速把眼神瞄去符箓。

    难道这孩子真有那么神，把符箓用得出神入化？

    还能用符箓打鱼出来？

    迅速跳进水，在筐两侧各竖一个架子，中间夹一枝条，将符箓粘在上面，保持一半水上，一半悬在空中。

    他向空中拜拜，希望主公能知道自己是迫不得已。

    然后，他坐在地上，将念力引去符箓上，想知道这些符箓是干什么的，隐隐感到是有一丝玄妙的力量依附在上面，他迅速就相信了，坐在那儿，因为还是害怕陈成他们会突然出现，一边往后望着，一边双手合十，低声念叨说：“天与地，此地的万物与生灵，被百里洪泽吞去的冤魂，保佑我打一些鱼上来，我要是不死，日后我一定在两淮之地多做善事，弥补我助纣为虐的恶行。”

    猛烈的太阳光照射过来。

    透过水面，百晓生能看到鱼的影子。

    半揸长的鱼接二连三游了过来。

    他整个脊背都凉了。

    天地有灵，万物有灵，冤魂有灵？

    自己不悔不给自己吃的？

    修道这么多年，竟然不知道天意冥冥，疏而不漏，打个鱼，能映照出人身的罪孽来。

    他发抖地拽了绳索，把筐从一旁拉起来，尽量不去碰符箓，里头四、五条鱼，这才叫鱼，起码半揸以上。

    他没敢拉出来，将鱼放掉，再将筐放进去，小心翼翼往身后看着，看着没有人，便跪在那儿，虔诚地说：“天与地，此地的万物与生灵，百里洪泽吞去的冤魂，保佑我打一些鱼上来，我要是不死，日后我一定在两淮之地多做善事，弥补我助纣为虐的恶行。”

    进来大鱼，足足一尺来长。

    他抬起头，两眼皱起来，望着天。

    这真是一件能吓死人的事情。

    上天真的显灵了。

    自己假冒无所不知的百晓生，可能知道你伤了一方水土养育的生灵，它连鱼都不给吃一条。

    百晓生内心是愧疚的，只是压抑着，被自己否认着，随着上天显灵，涌起的都是畏惧，无比的畏惧。

    此时，万般的感情喷薄。

    他痛哭流涕，一头扎下去，磕在土上，接二连三磕头下去，去向天地致歉，向生灵致歉，向冤魂致歉，他哭得泣不成声，然而更显灵的是，一条两尺来长的鱼一头扎了进来。

    百晓生一头趴在地上，两手抓着两把泥。

    两尺来长呀。

    上天有好生之德呀。

    对我这样有罪责的人也网开一面，只要我真心忏悔，它一样不让我饿死呀。

    百晓生像是把一生的眼泪都哭出来了。

    朱夫人都逐渐听到“哼哧、哼哧”的哭声，问陈成：“这百晓生打鱼呢，怎么我听着他好像是在哭呀。”

    陈成在她耳边说：“他跪地给我们两淮人忏悔呢。他后悔他做的一切，他发誓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洪水退下去，他要留在我们两淮赎罪，到处去做好事……”

    朱夫人笑道：“我咋这么不信呢。”

    她问：“你怎么着他呢？”

    陈成小声说：“他耳朵尖，别让他听到了，我给他写了个阴影符，这太阳底下，浅水中水热，有阴影鱼才能肯来呀。这符，我让它越心诚，说的话越多，念头越集中，阴影越大，你说他要是不诚心诚意按我说的，给天地，给生灵万物，给死了的百姓忏悔，大太阳射下来，水又浅，一射射透了，旁边还有他坐着，在哪儿虎视眈眈，他哪来鱼？他一忏悔，阴影就笼罩过去，水也不那么热了，鱼不就去了？如果他磕头，鱼就看不见他在守着，更容易去呢。”

    朱夫人笑颜如花，在陈成的额头点了一指头。

    她说：“这还真人呢，修了一辈子道法，怎么就不知道怎么打鱼呢，他会不会识破？”

    陈成说：“自顾修自己，不识大道，四肢不勤，五谷不分，他一定识不破。”

    朱欢嘟着唇，她看出来了，她娘才真喜欢陈成呢。

    你喜欢。

    你去嫁给他好了，凭啥让我嫁这个养蛇的怪物。

    不过百晓生靠磕头忏悔来捕鱼，三人都想去瞧瞧。

    三人迅速潜入灌木，六只明亮亮的眼睛射过去，百晓生注意力不在四周，始终发现不了，他取了筐，将鱼倒走，又放回去，跪倒在地，一边磕头一边念念有词。

    朱夫人细听，就听他念叨：“二妖起于陆地，洪水肆虐两淮，我事先是不知道的呀，谁知道他们就敢淹呢。苍天在上，洪水淹去的生灵，死了的冤魂们，该我的，我认，我代我们南楚君臣给你们道歉来了……是真心认错。洪水若是侥幸下去，贫道就留在两淮了，贫道愿意赎罪，贫道发誓此一生都在两淮，帮助他们重建家园。”

    朱夫人望了陈成一眼。

    邪路上的百晓生，被陈成硬生生扳正了。

    你听他虔诚的。

    你听他自称罪孽深重的嗓音，颤抖颤抖的？

    还不仅如此。

    百晓生打过这一回鱼，他就不打了。

    他轻声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够吃一回，饿不死就行了，不敢再造杀孽。”

    好吧。不打就不打了。

    可是作为高高在上的道人，他连鱼怎么杀都不知道，琢磨半天，拿出他的剑比划，去想着是不是断头，断尾。

    陈成忍不住了，从灌木从中假装不经意间路过，来手把手教他杀鱼。

    百晓生忍不住问：“小陈师傅，你写的那符箓，到底是什么符箓？记录于何种道藏？”

    陈成假装一无所知，问他：“你用了？”

    百晓生没敢承认，也没否认。

    陈成说：“这叫赎罪符，【太上感应篇】残卷中有此符箓，但未作正解，这也是太上感应，天人合一的内容，你要是对这方水土有罪孽，这方水土不愿意养你呐，这方水土要是不想养你，别说打鱼，你要不是水系道人，你渴了都可能找不到水喝，饿了找不到吃的，如果你今天用了，取得天地的谅解，日后就好了，你也别有什么，谁没有站错立场，走错路的时候呢。”

    你去翻吧，上面没有正解，你找来读，你也不知道干什么用的。

    百晓生道：“小陈师傅。我不想回镇上了，我？我觉得我罪孽深重，要不我等大水下去，我学个什么本领，在两淮救人吧。”

    陈成大喜。

    被祝由了。

    这是证明他吃了饱饭，也不会想着跑了。

    这好呀。

    陈成说：“这样。我师傅是郎中，要不你给我一起拜在我师傅门下，学些治病救人的本领，洪水下去，一定瘟疫横行，你就可以多多治病救人。”

    他问：“你需要不需要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