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子影响越大，参与的人多，朝廷的官员要安排一致的时间，要旁听的士大夫、练气士，你得让人有赶来的时间，所以开审之前，要做的准备多，准备越多，时间越久，久到你以为朝廷忘了，不去审了……埠州都下了场雪，须知，埠州一年也就那么一两次雪而已，这时官府才开始通知两边，某某日我们开审。

    因为青云宗白氏仍在不间断上门寻仇，金夺和齐无真又偷偷找了处宅子买下，夜深人静偷偷搬过去，这次是荒郊，可以让大嘴尽情叫的那种，买的也大，宅子外头就是一条小河，和宅子内的池塘内外相同，这是考虑了红花的喜好，红花果然极喜欢这所宅子，第一天去到，就下池塘，把它的家检查一遍，然后从外面的河中冒头，还衔回来一些莲藕，齐无真以为是它弄回来让做菜，就烹了，结果红花追逐他绕几圈，齐无真这才知道，它希望池塘里有莲藕和荷叶。

    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大冬天给你栽莲藕，你享受得着吗？

    金夺和齐无真也在准备诉讼，每日轮流让陈成回答各种问话，哪怕问得好笑，陈成也会一丝不苟地对待。

    正是又到了时间，要再作一次巩固，子三冒险刺探对手，回来告诉说：“不好了。不好了。他们请了一个很厉害的人，叫人不害，他察觉到我探头，张口说一句，这地下是你的牢，我就土遁不了，四周跟有栏杆围着一样，整整在地下蹲了一夜，天亮后术法失效，我才捡一条命回来。”

    齐无真当场就弃问了，把自己写满问题的纸一扔，撒气一样说：“这官司怎么打嘛，这什么人不害，这是见人就害。肯定是厉害的法家，张口就是一个画地为牢，这都要言出法随，请这样的大刑名来做状师？”

    陈成想了一下问：“那他能怎样对付我？”

    金夺说：“他可能说什么，问什么话，你都忍不住回答，同意他说的，周围的人听了，也都会觉得他有道理。”

    陈成问：“那还要官府审什么案，周围那么多练气士旁听，还有三司的人，都不叫破，看着他使道术吗？”

    齐无真扬着手，赌气说：“人家那不叫术，叫法，律法谁的呀，霸法释法皆由他，知法者知怎么不犯法。”

    金夺想了一下说：“我们也去请，没有法家打不赢官司，就是不知道还来得及来不及。”

    陈成看他们如临大敌，震惊道：“他们请了法家，官司我们就一定输吗？”

    齐无真道：“一定输，法家是干什么吃的，法家不就靠法吃饭，他就是让你不聘他，你赢不了。”

    陈成问：“无论对错？”

    齐无真没好气地说：“你对了也违法怎么办？你错了你不违法怎么办？这样的事情还少吗？”

    陈成想了想说：“也不尽然，我读了法家的著作。”

    齐无真道：“我去把我们的状师辞了，换个高明的，现在已不是当初聘不来，我们也得换一个。自古法家与道家不两立，道家无为，高祖与民相约，只概述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这就是道家的无为。你看法家，一本法典出来，紧接着，用十余典来释法，再用一百本解释释法，繁苛无状，为无为之大敌，法本用于民，而民难以知之释之，吸民膏血，提高百姓诉讼的成本，为天下之大敌。我是没想到青云宗脸都不要了，重聘法家的大刑名，只怕到时候一句话说出来，就已定案。”

    陈成问：“没有例外？”

    齐无真道：“几乎没有。然后法家像大刑名这种级别的，有了例外，立刻就会回去倡议修法，再让你输。”

    陈成沉默不语。

    不是很了解，按说这是小法，抠某个字眼，具体某一条某一则，而大法，则天地致理，自然规则，人性善恶，人类准则。

    小法时常战胜大法，则天理何在？往往在王朝末世，才总是拍案惊奇……

    齐无真是不是被法火给烫过，总之，极为重视，匆匆离开，去替陈成解聘状师，另作它聘。

    早晨走。

    中午回来，一脸沮丧道：“那个醉鬼说要打官司，这几天不喝酒了，清醒得很，让我看他与我们签的契。”

    陈成怕他心烦，将契找了出来，读了读，哑然失笑说：“不得相互辞退？”

    齐无真道：“我看他醉烂如泥，怕他醒来之后反悔，我写的契，我想着万一他清醒反悔怎么办？我就……”

    金夺安慰说：“好了。好了。此一时彼一时，当时那种情况，要我，我也会不容他解聘，你就别自责了。”

    齐无真一拍脑门，告诉说：“我忘了。以这醉鬼的性格，那是要敲诈，也好，我应该重金许他，看他到底是什么要价。”

    他又站起来，气冲冲地走了。

    金夺张口喊他喊不回来，就给陈成说：“解聘不了，就不解聘了，马上就要开审了，到哪去找大刑名？”

    陈成连忙说：“是呀。我读过法家的典籍，不要紧，练气士就要有练气士的手段，怎么能被大刑名吓破胆。”

    齐无真午后走，晚上又回来，告诉说：“那醉鬼说了，契就是法，他绝不知法犯法，想诱他犯法，没门。我骗他，问他是不是没钱买酒了，他说明天要来咱们家喝酒，不能，也没见过都要开审了，不管状师一顿酒的。”

    陈成好奇地问：“他真的是醉鬼吗？你一开始聘他，花了我多少银票？”

    齐无真不好意思地说：“那时候不是找不来状师嘛，他开口要一千两，我就答应了，这后来他给我说，他要取证，又要了一次钱，开口又是一千两，然后我就花了你两千两，还聘个醉鬼。”

    他头疼地说：“现在想想，两千两呀，足够请回大刑名的，我怎么这么傻呢？这个醉鬼，也不知道真醉假醉，还知道待价而沽，生生挣了大刑名的钱。我怎么就觉得不对呢，讹我们两千两。”

    他伸出指头，不忿地问陈成：“就又没钱买酒喝了？”

    陈成说：“也许他值两千两呢。你想过没有，满城风雨的时候，我们聘状师，满城找状师，都没人敢接，没人肯接的时候他接了，如果他没醉，他没考虑过杀身之祸？但他接了，现在我们说对方有大刑名，他无惧，你说他会不会也是大刑名呢。一个经常喝醉酒，游戏人家的大刑名？”

    齐无真咽了口吐沫道：“人家都说他打官司老输。”

    陈成道：“如果真正行法，官司本来就有输赢呀，一个不输的状师，肯定不是一个好人，你的主家明明犯了法，你还总能打赢，看起来是你的本事，但你肯定违法了，知法犯法，用了其它伎俩。”

    齐无真道：“这倒也是哦。听你这么说，我们看待状师的标准是错的？”

    他一拍大腿，指着陈成说：“好。这回打一回赌，要是他能把官司打赢，我以后就跟着你啦，鞍前马后，任劳任怨。如果我输了，你也别赶我走，我们就一起逃出去，进山修道，浪迹天涯。”

    陈成想了想说：“要不我换上斗篷，趁夜色，去买些好酒好菜，我们一起去见见他，人家说得对。在我们都那样的时候，人家接我们的案子，到开审了，我们还不管顿好吃的吗？”

    齐无真凑过去，小声说：“带不带金夺？”

    陈成摇了摇头。

    齐无真担心道：“万一有青云宗的人呢。”

    陈成说：“一律打走。”

    二人说走就走，套了大嘴拉车，走到街上。

    齐无真试探了问：“你要不要把头发染一下，指爪又出来了吧，也修一修，给命官一个好印象。”

    陈成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