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庭散场，曾真人最先找到原因，从鞋底板上揭下一张符箓，众人再找其他证人，一人脚底板一张，贴得如此均匀，跟一人发了一张一样公平，试试这符箓的功效，众真人一身冷汗，幸亏案子被齐王拿一个金甲士的命给搅合了，要是一直审下去，青云宗还真不知道怎么下台呢。

    只怕一出门，官府就定性了。

    天下怎么有这种符箓呢，贴人身上，人就忍不住百感交集，回忆连连，道法低的，问啥回答啥。

    道法高的，只要一着急，就跗骨一样滋生心魔。

    听说仙缘斋现在符箓卖得极好，一些符箓人从来没见过，莫不是在他们家买的？真人们扮成凡人去问，到了，仙缘斋却是从没有见过这种符箓，但真人们买了其它符箓辨认，风格几乎一脉相承，宗门中有人钻研符箓，拿给他们却都是有点看懂，又仿不出来，何长老最先想到了什么，冲到曾真人跟前问他：“这符箓，看懂了么？看懂什么了没有？记得大堂审问的时候，仙缘斋的东家为啥不假思索给陈成垫付十万银两了么？这符你细思一番，感到些恐惧么？这都是你们师徒造的孽呀，本是我青云宗的弟子，本应是我青云宗复兴的天才……”

    曾真人嘴里说着不可能，爬起来又说不可能，再三说了不可能，何长老问他：“官司能不能不打了。你去劝白师侄一回，官司我们不打了，再打下去，脸面荡然无存，我们只怕也奈何不了他。”

    他说：“就凭这一张符箓，天下道门争抢他，庇佑他，泰山宗第一个就能冲过来，你信还是不信？”

    他又说：“这符箓不是邪术，他不是想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他只是让你说真话，就算现在我们识破了，他提供给官府呢，你想想，官府审案，一年多少冤假错案，占用多少人力物力，得了这真话符，一定也如获至宝，就靠这个，人家也能把官司打顺利。”

    曾真人脸涨如猪肝，喃喃道：“只是现在骑虎难下呀。”

    何长老道：“有什么难下的，就说我白云师兄人老了，老糊涂了，犯了这些错事，本来也是他犯下的罪孽，然后我们宗门一开始不知道，现在知道了，感到羞愧，就此和人家罢手言和，揭过这一页。”

    曾真人似被说动。他想了一会儿说：“陈成能答应吗？看今天打官司的架势，我们怕是要输，而且我知道，一旦我们输了，后果不堪设想，光是他以同情的理由，拿十万两银子出来抚恤死伤，我们宗门就得跟着出几十万两，他拿十万两，人家都热泪盈眶，我们就是拿一百万两，人家也觉得我们不管弟子，现在宗门财政衰竭，弟子众多，开销巨大，山鹤不知为何，出产的异种越来越少，或许是官府限制我们往外放鹤的缘故，不要说拿一百万，拿个几十万两，都要变卖金精等修道之物。原本以为能让师傅入三天境，青云宗能多个准圣人，谁知道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要是有把握说通陈成，我就去找白师弟说。现在报仇事小，宗门只怕要分崩离析呀。”

    何长老看他通情达理，叹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人家在广场上警告你们别对他下手，就说了很多的利害关系，你们怎么还是下手了呢。”

    曾真人不语。

    何长老看他有悔意，就又要去找其他几个真人。

    大家一合计，如果跟陈成力拼下去，就算是大打出手，他手里金夺能战真人，宗门要想复仇，只怕还要搭一个真人来一换一，就说：“你去吧。我们都去劝白师弟，青云宗也有他白家的心血，以保存宗门为大，只要他愿意，他肯顾这个大局，把他从天桂宗接回来做掌教也不是不行。”

    何长老舍了一张老脸，看夜深人静，外面没人，就出门了。

    夜沉沉。

    黑夜中似有一双凶残的眼睛。

    陈成这边。

    陈成首先在检讨自己的问题，今天官司打到那种程度，胜利在望，因为骂齐王，结果硬是丢了战果。

    这是不是自己的道心不行？

    齐无真、纪羽和韩术都在埋怨他，唯独金夺沉默不语，齐无真让他说两句，彻底凑成批斗陈成的家庭会议。

    金夺幽幽道：“天性吧，忍不住就算了，得罪就得罪了，都已经骂了，现在再说什么也已经晚了是不是？”

    咋不是呢。

    金夺又为他开脱说：“这道家讲无为，他说随他说，但儒家呢，你们想过儒家吗？当面斥他也应该，这是正义，是正气，是家国情怀。”

    齐无真想想也是。

    但又一阵悲观难过，陈成都正义成这样了，他的浩然正气还没见着呢，自己又到什么年月，才能修成浩然正气，解开丹田禁制？

    说一天一百个念头想打死陈成，总有一个念头给拉回来，绝不是开玩笑，今一天就好几个念头想拍死他。

    你上了官府大堂，脱口就送出去十万。

    或许你能挣来十万两，但你想过没有，没有你送，咱们能过得多好，一心修道，又该有多清闲？

    你要去挣十万两银子，你还修道不修？

    就算你能画符箓，你一天到晚地化符箓，一天一百多张，耽误不耽误事情？

    你想不想拍死他？

    然后呢，案情有了巨大的转机，他看齐王说的不对，当场骂人家是奇葩，把好好的堂审给搅和了。

    现在呢？

    又想起来自己的丹田是他封印的，万般憋屈的生活，是他给自己带来的，你说是不是又想拍死算了？

    齐无真说：“我看你十万两怎么凑？”

    纪羽对此没有多少感觉。

    他只是埋怨说：“我一上午在证人的屋子，跟一头驴呆着，两条腿都坐麻了。人家说，你走吧。”

    正说着，外头驴叫了两声，金夺也觉得不对劲，人就出去了。

    齐无真点点陈成表示愤慨。

    纪羽点点陈成表示愤慨。

    陈成自己无辜地一低头，也表示愤慨。

    只有红花去安慰他，非要用大蛇芯子舔几下脸。

    陈成一看人都出去了，立刻爬起来，一改颓唐，问红花：“好好修道了没有？”

    正要再传授他幻化的奥秘，门口的金夺惊呼了一声。

    陈成听到他在询问：“你是哪位，你是谁？你怎么倒在我们家门口？”

    陈成飞一般跑出去。

    三个人已经抬进来一个老人。

    陈成看一眼，就不敢相信道：“是何长老。何长老，你怎么了？”

    奄奄一息的何长老像是佛光返照，双目睁开一条缝隙，伸手道：“陈成。杀我者……”然后就断气了。

    陈成忽然想起什么，一张符趴道他身上，又从自己身上揭去很多符箓，靠近何长老，大声问：“你们看到何长老，问他，问他谁杀了他，我们和青云宗正恩怨未了，谁杀了他，把他扔在我们这儿栽赃我们。”

    阴魂因为被收刮杂阳，变得精纯，猛地坐起来，竟离体而起站了起来。

    齐无真就问他：“到底是谁杀了你，你还有没有灵智？到底谁杀了你？”

    何长老道：“白千与，他得了天桂宗真传，道法深厚，神通广大，好在我也是修行中人，才没有当场魂飞魄散，你与陈成讲，宗中还有三位真人，但都被我说服，愿意认错和解，愿意和解。”

    他又说：“天桂宗的功法伤魂，我马上就彻底飘散了，但我希望，陈成你不要怨恨青云宗，宗门是宗门大家的，不是他白家一家的。还有，为了不再产生新的误会，你们把我扔去荒郊……都已经魂飞魄散了，无所谓瞑目与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