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无真回来一说，陈成就放心了。

    他给秋意商量走之前，一起去一趟朱家，秋意也欣然同意，还自告奋勇带上陈成去选礼物，二人几乎把埠州走了一个遍，选一大堆的糕点、缎料、补品，还似模似样地挑了两件珠宝首饰，然后一一封到盒子里，二人也给家里的人一人添一件新衣，出门前各穿了新衣，乘坐驴车去朱家。

    两个少年人对礼仪都不太熟悉，也是强打镇定，一走到朱家大宅之前，瞧见那高墙广宇，朱门挂灯，又不免心虚，就再你看看我，我再看看你，检查一回仪容仪表，这才走下驴车，牵着驴车，昂首阔步走进去，好在一进去就碰到了朱力，喊着朱伯伯，朱伯伯，由他带着，这才放心一些。

    齐无真说什么也不肯再跟来，纪羽又是个到处闯祸的，陈成也不想带他，往下卸礼品，也不想让秋意搭手，就不停从驴车上往下搬东西，给朱管家说：“这都是我和秋意买来孝敬叔叔和婶娘的，这些糕点都是秋意选的，她让我试着吃了，我尝了，也觉得特别好吃，这是景龙通的绸缎，掌柜说是最好的，我们也不懂，婶娘可以多给朱欢裁剪两件衣裳……”他记忆力好，什么装在什么里头，记得一清二楚，秋意觉得他好土，哪有给人送来了礼品，就当真如数家珍？

    朱管家心里不免发酸，想着一场缘分，看着多好的孩子，到头来竟然没成姑爷，连忙招呼家里的人手来帮忙，喊人不见人来，气急败坏说：“生仆人多，都怕着呢，怪不得上次夫人痛骂他们。也是，你刚刚娶亲，留些钱在手里呗，家里其实什么也不缺，买这些东西浪费钱干什么呀。”

    又一个身材魁梧，威风凛凛的家人跑来，训朱力说：“老爷说让你去干什么？怎么不见你去呢。待会儿我们家小姐说话间，就回到了，你不能光顾大夫人那一边，我们小姐这边不肯安排一下吧。”

    朱管家无奈地说：“这不是成少爷来看夫人，人没来过，喊别人喊不来，我给夫人带过去一趟，不耽误多长时间。”

    那家人就用一双红枣般的丹凤眼扫了陈成一眼，没好气地说：“是那个妖化的小子呀，不是已经退亲了吗？还来干什么？”

    当着人家的面呢。

    朱管家又尴尬又气恼，但朱二夫人那边多是豪横之辈，他也不敢招惹，就说：“再怎么说也是一门亲戚。”

    这是羞辱自己夫君么？

    秋意脾气虽好，也一阵气恼，站在一边怒目看他。

    朱管家生怕他们气恼走掉，代为解释说：“这位是二夫人娘家的人，对你们不熟悉，你们别往心里去。”

    这么解释，其实不过是说，他根本不是我们家的人，他说的话不代表谁。

    陈成是知道的。

    虽然朱家复杂的关系他不是十二分清楚，但上次成亲，张家和傅家的少年都当场打起来，他是再清楚不过。

    起身拉了秋意一把，让她别放在心上，跟着朱管家就好了。

    秋意也知道这是陈成退婚的人家，来之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买那么多一大堆礼品，也是她的主意，就是为了告诉人家，我们也是知书达理，懂得礼数的，我不是抢走陈成，我是光明正大嫁他的，所以我问心无愧，跟他来一起见见长辈，要是你们当我们是亲戚，我和陈成也好好尊重你们，要是你们说些难听话，让陈成也听听，免得永远都会为亲事成与不成觉得欠你们家的。

    就是带着这样朴素的念头，她生气，她也不说话。

    那人也觉得没趣。

    看大夫人的笑话，说一句半句行，你不能不罢休，他看朱管家确实在招呼人家，就自己一团焦急地去拦别人了。

    陈成怕进去久了，大嘴绑在车辕上不舒服，大嘴认出朱管家，被解放出来，第一时间到朱管家蹭蹭。

    朱管家也欣喜，这条小毛驴还记得他呢。

    朱夫人已经接在半路了，看到秋意还愣了一愣。

    眼前不是朱标私下说的那样，不好看的乡下女子，看起来清纯可人，目光清澄，举止大大方方，行礼也规矩得体，关键是见着陈成的新衣有点皱，还有意无意中给他揪了揪，这还不光是在意她家陈成的仪表，这是一门心思都在陈成身上，衣服有点皱就都能迅速发现。朱夫人比朱管家还要酸，鼻子都有点酸涩，觉得陈成娶了这样的女子，还真比自家娇生惯养的朱欢强。

    怎么办，这时候讲朱欢与陈成的事情么？人家新妇怎么去想，朱夫人牵了秋意就说：“听成儿家的无真道长说，你是被父亲送上门的？当时你知道成儿有官司，还有债务么？”

    秋意笑着说：“知道呀。婶娘你不知道，人家相亲，自家人也好，媒人也好，都是捡好话说，我爹去了，金夺叔叔也好，无真叔叔也罢，都是挑那些大毛病给我爹讲，劝我爹，我爹可能给感动到了，竟然当场答应下来，本来头天晚上，他出门喝酒前，还与我商量，要带我先回去，然后让陈成去提亲的，让我娘也给见见呢，结果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头脑发热，当场逼着陈成答应，把我扔下来就走了。”

    朱夫人抓着她的手，问她：“不是婶娘多嘴，婶娘就想问问，你真心喜欢成儿的么？”

    秋意点了点头。

    朱夫人让陈成坐远一点，好低声与秋意说话，陈成只好假装去看别的东西。

    但静室中说话，真的什么都听得见呀。

    朱夫人问：“那你是怎么喜欢上他的？”

    秋意说：“一开始只是觉得他好可怜，好好的，就给生了这种病，后来一说话，就觉得又诚实又可信，头发白一点，眼睛红一点，指甲锐，毛发多，但经不住人好呀，细看看，还是觉得心里喜欢。”

    朱夫人眼角含泪，连连点头。

    秋意嘤咛一声哭出来，低声说：“婶娘。我从来也没遇到过一个少年，在别人欺负我的时候挺身而出，趴在我身上，被人刺了一剑，能那样来护着我，我看着两手的血，我就哭得一塌糊涂，他还在一旁说，师姐你别怕，别慌乱，没事儿，我不要紧。我想这一生，只有我爹，才能为我做到这些，我看着他给我讨公道的背影，那么高大，也许也只有我爹的背影，在我心里曾经那么英勇高大……我回家一给我爹娘说，他们就什么话都没说，我知道他们也愿意了呢。”

    陈成听得难受呀。

    他连忙站起来往外走，马上就又听到朱夫人也哭了，又不知该不该走。

    朱夫人拍拍秋意的手，回身取了一双玉镯，放在她手里。

    陈成又听到她说：“成儿在我心里也是千好万好，我们家顶不住世俗的目光，是我们家的不对，是我们欢儿没有福气，做不成我们朱家的女婿，我就把他当成亲生的儿子看待，这一双玉镯，是婶娘出嫁的时候娘家给的，就给你了，你别嫌弃，也别推辞，看着你们收下，日后婶娘想你们了，才好喊你们到身边来，人家问为什么你去喊成儿和他媳妇，我就说，那是我的孩子。”

    她意思是说，你们不见外了，我才觉得你们是我的孩子呀。

    陈成大踏步就踏出去了，假装是因为大嘴跟进来，怕它啃墙角的腊梅，嘴里还吆喝一声，实际上是想离开，免得眼泪掉落。

    谁知道两个不一代的女人凑一起，咋就你一句我一句讲得哭。

    正假装撵大嘴出内院，一个少年带了朱欢欢进来，脚下还走着一条细腰犬，一看就是不是凡品。

    少年说：“朱欢欢，你非要这会儿回来干什么？陈成带着他媳妇来看你娘，你又刚回来，往跟前凑什么呀，我觉得挺尴尬的。”

    朱欢欢道：“我要狠狠地嘲笑她，我还要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