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山最高的地方，圣人以为是陈成所居大殿的屋顶，忽而身影光摇，缥缈如幻地立在了上面。

    月光清冷。

    山宗沉静。

    朕御风而来，内心深处，就是要看一看他么？

    对他不放心？

    观他试验道术，是一心想着要对付龙王，只是没想到，对付龙王，他竟然也能想到种种的办法，他要是对付朕呢？朕有弱点吗？

    种种情绪在她心头交织。

    陡然间似有神念一缕，浮游于空中，谁？会是谁？圣人的身影就那么闪了一闪，已经消失在黑龙山。

    瞬息之后，她已经浮于群山之上，白云之端。

    极力向下搜寻，神念中，有一道黑影在星月下快速飞掠，翩若惊鸿，圣人冷笑，电光一般射了过去。

    圣人认成一个人，轻声道：“别来无恙呀。”

    那个身影定住了。

    “藏不住，想来看看你儿子是不是？我就知道你没死。入深海而不死，看来你也迈入了圣境，没想到呀，以前是朕小看你了。”

    那人还是一言不发。

    圣人正要恼怒，然后神念扫去，人竟然已走，自己对着的，只是一个人形的草木傀儡，好手段呀，能以傀儡之身瞒过自己一时半刻。

    我还以为他还在，丢人现眼地给他说话。

    圣人怒叱一声，傀儡向两侧四分五裂，她闪了一闪，穿过傀儡，到了山崖，低头一扫，山壁之下一道雪练。

    就是他。

    水遁了。

    他是水法道人。

    就是他。

    圣人有点发狂。

    敢轻视朕，敢逃走，一言不发，走得无影无踪，凭什么？

    修炼有成了。

    挑衅朕是不是？

    下次见到你，朕一定毙你于掌下，让你跟陈昂着头一样昂着头，你为何不停下来，哀求我，就这样在朕眼前强行遁走？

    如果走不了呢？

    如果没走得了呢？

    我讨厌那些昂着头的人。

    山月掩上来一层阴影，像是圣人此时此刻的心情。

    圣人再次腾空而起。

    乘空列御化清风，广袖飘如鹢退飞。

    她居于高空俯首，只见所过之处，九州苍茫雾绕，大地蜉蝣沉浮。

    都是蚍蜉呀。

    回到长安。

    刚刚在闭合的宫殿中梳洗一番，看看镜中的自己，东方明珠就因为事情太过紧急，就差破门了。

    她镇定自若地走出来。

    东方明珠却慌得六神无主了。

    东方明珠道：“圣人。李孝逸兵败被俘，被李敬业活捉了。”

    圣人惊讶道：“这怎么可能？大将居于战阵之后，就算是战败，见势不妙，也能逃脱，这个被活捉是何道理？”

    东方明珠道：“他不敢跑。一来连日吃败仗，二来他和李敬业的关系让他见疑于天庭，见疑于圣人，驻军败退，李孝逸披头散发，手舞宝剑，被金甲士围住，力战不屈，被李敬业给捉走。”

    她又说：“各路将领，各个大臣纷纷上奏，说此战助长了李敬业的气焰，圣上理应重视，不可置之不理。”

    圣人问：“那李敬业呢。誓师北伐了吗？”

    东方明珠道：“还不知道。才刚接到战败的消息，李敬业总要停下来修整一二天，要北上也不会这么快北上。”

    圣人道：“那就不管他。将领也先不要任命，给他一盘散沙，各自败退，道路已然通畅的迹象，等他全力北上。”

    东方明珠问：“如果他不上当，不北伐了呢？”

    圣人侧立抬头，悠悠道：“匡扶府，不往洛阳，不往长安，在长江以南匡扶，匡扶谁呢，匡扶他李敬业？”

    圣人笑道：“所有不利舆论，尽皆化无，那些心念朕之父皇，皇兄的士大夫，练气士，谁还信他？”

    东方明珠犹犹豫豫道：“那我们是该让他进军，还是不让他进军呢？”

    圣人道：“皆可。”

    她说：“朕本来担心他盘踞江南，与龙王互为依仗，但现在，慢慢就不担心了，听说陈昂着头日夜研究道术，要斩首青背，朕相信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一定可以斩得了青背。要是李敬业不盘踞江南，青背不跟着一起造反，我们不能辨别青背的言行，不清楚它是否助战，那我们屠龙，就成了赶尽杀绝，给谁看呢？”

    东方明珠道：“坐拥神位，得收凡间香火，可以拢众念于一念，只怕青背龙王早已是半圣之身。”

    圣人道：“不是自身辛辛苦苦修来的，念头繁多而不凝，到最后，往往有借有还，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东方明珠道：“？？？”

    你觉得不可怕，可是与它作战的将士呢，那个要去斩它的陈昂着头呢？

    她恋栈不去。

    圣人像是明白了什么，冷冷道：“哦。你替陈昂着头担心？他用得着你担心么？他的死活和你有关系吗。人家有爹有娘，轮得到你吗？”

    东方明珠一脸茫然。

    圣人这又是怎么了？

    我不是替陈昂着头担心，虽然也替他担点心，但我是有别的事情，不知当讲不当讲。

    迟疑片刻。

    东方明珠道：“奴婢寻访当年的老宫人，老臣，寻找泾河老龙王的蛛丝马迹，得到一些不太完整的消息，不知道当讲不当讲，所以就迟疑了，并不是为陈昂着头担心。”

    圣人道：“那你讲吧。”

    东方明珠道：“泾河老龙王入天庭，用的是化名，好像就是当时先帝身边的宠臣裴行雨，而且它担任过水部官员，为八河四渎巡查使，加光禄大夫，奴婢去查官考，八河四渎巡查使不是正职，也不曾真设过此官，查户部存档，支俸的禄也不是银两，而是一些与修道有关的天材地宝，多数是延寿的，也就是说，这个职务，就像是先帝哄人用的，哄龙用的，奴婢又去查先皇的起居注，找到封官前后的起居注，其中有一则很有意思，先皇好像跟韩擒虎讲，非我族类，其心必诛，他当着我大唐的官，想的却是在我关中造微山湖、鄱阳湖、洞庭湖那样的大湖，它舒心能居，朕住哪儿呢。”

    圣人愣了一下。

    她脱口道：“难道是镜湖？”

    东方明珠道：“奴婢并不知道。但是奴婢却知道，韩擒虎劝谏道，既如此，何不黜之？先帝道，谁让朕有求于它呢。”

    圣人问：“求他干什么？”

    东方明珠道：“奴婢又了解到。先帝有求于它，可能与此事有关。裴行雨给先帝献过一个妃子。叫黄娥。先帝宠之，见黄娥无子，心思甚忧，于是复召裴行雨，裴行雨于是就给他去想办法。”

    圣人道：“黄娥。黄娥。朕不成听说呀。”

    东方明珠道：“黄娥产子后，死于非命，传闻，奴婢说的是传闻，传闻它死以后，化身为龙，飞于宫室，哀求先帝。先帝道，为了子孙，委屈你了，孩子我会好好照顾的，你去吧。其魂魄始散，于是以葬，葬不知何所，未入陵寝。”

    圣人双眼有点迷茫。

    她问东方明珠：“传闻可靠吗？是后人编撰的吧，难道死都死了，还非要先帝答应她，照顾好她的孩子？”

    东方明珠道：“她死至今日，与陛下同岁。”

    圣人一动不动。

    她淡淡道：“就知道会牵到朕身上，有些人乱说，明珠你怎么不替朕灭之？”

    东方明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