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傲雪的婚事呀。
真是一波三折。
韩老夫人怎么想,怎么觉得憋屈,这个李修缘,才气冲天的官宦公子,被李三郎冲出来给搅合了,这李三郎看起来也不错,第一次来家,就被陈成给埋坑里了,弄来弄去,还是便宜他陈成,便宜他就便宜他吧,再不嫁人不行了,结果这陈成被流放,充军之后,在陇右道对吐蕃作战。
什么时候能够立够功劳回来呢?
这当个二房,怎么也像是历经磨难,不知何年、何月、何日兑现呢。
万一回不了来了呢。
阵前换将是大忌,天庭也没宣传,大雪天,眼看过年了,韩老夫人还在念叨,你爹,你兄长他们今年是回不来了。
风雪中有人拍打大门铁环。
老家人出去打开,想挡了人来,韩老先生立在雪地里,身边站着的是照顾他,同他一起走的老七。
二人铁甲暖裘,家兵环裹,身上雪堆得跟鸽子粪一样。
韩老夫人和韩傲雪一路跑出来,韩老夫人像是不敢相信一样问他:“你怎么回来了。你咋回来了呢?”
韩老先生脸色苍白。
老七喊道:“傲雪。快搭把手,把爹扶屋子去。”
老韩先生嘴角勾了勾。
韩傲雪吓得胆怯,快速冲过来,扶住说:“爹。爹。你怎么了。你别吓人呀。”
老韩先生一手推开儿子,一手推开女儿,独自一个,挺着傲然的身躯,扶着装饰华丽的唐刀,一步一步向屋内走去。
韩老夫人围着他小跑,喊道:“老爷子,你咋了,你回来就回来了,这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你不是私自回来的吧。吐蕃人肆虐,人说去陇右的路都断绝着,又到处大雪,你是咋回来的呢。”
回到屋。
胡须上的雪开始融化,湿漉漉的,老韩先生走上主席,手扶唐刀,铠甲不解,当堂跪坐下去,撞出咔嚓的声响。
他缓缓地说:“我被耍了。什么挂帅非我莫属。可笑。就是为了不让傲雪嫁给他儿子,让人来搅局。”
韩老夫人道:“相王?”
韩老夫人无奈地扫了韩傲雪一眼,都有点说不出口,见女儿也不好意思地低头,这才说:“这之后的事情老七给你说了吧?相王还用挡着不让李三郎娶?那个陈成直接就在咱们家大院子,跟你女儿好上了,两人抱着亲呀,把人气得,羞的,都不敢出去见人,今年冬天我哪都不敢去……”
韩傲雪悲愤道:“娘?!”
老韩先生也不解释。
他铁青着脸说:“嫁。嫁了。我一直犹豫,权衡不定,顾念太多,不敢放手而为,眼下看都不成器呀。私心都重。私心太重。”
他从牙缝里把字挤出来。
一张嘴,就是一口鲜血出来,人就仰起来往后翻去。
一家人顿时人仰马翻,乱作一团。
老爷子不会就这样过去吧。
把人扶在榻上,外头站满郎中,家里也不消停。
老七悲愤不已,面对韩傲雪追问,忍不住道:“咱爹这是气的。西征大将被萧朝贵萧元帅给替了,大雪天给人赶回来,就给气着了。就给气成这样,一路上没有给我说一句话,就刚刚到家,说了这几句。”
韩傲雪怒道:“阵前换将是大忌,爹也不是旷年累月不胜,更不是老糊涂,没能力,天庭凭什么?”
老七怒火中烧道:“谁知道?”
他说:“听说是相王是游说的,相王的人只等萧朝贵一到,就围绕上了,而且还到处散播谣言,外传说爹没信心,不敢战。”
韩傲雪道:“爹为天庭拼杀的时候,他萧朝贵算个屁。”
老七说:“也不能这么说人家,都是棋子,反正咱爹是气着了,萧朝贵还要留他,他往人家脸上吐一口就走。”
韩老先生醒了。
他在里头悠悠喊道:“老七。来。替你爹立遗嘱。”
老七吓死了,屁滚尿流往里头跑。
韩傲雪也连忙跟了去。
到了里头。
老七把人扶起来。
韩老先生道:“傲雪。你来扶我,这个遗嘱你不能代写,让老七写,免得旁人不信你,你七哥比你方便。”
老七连忙下塌,找来笔墨纸砚,俯身榻下。
韩老先生道:“即日起,我韩擒虎,愿意将爱女嫁予陈氏陈镜之子陈子昂,为陈家儿媳,是否正室,皆无所谓,我韩氏子孙尽皆辞官还乡,不得在天庭任职。家中之事,问决傲雪,傲雪说能出仕了,方可出仕,否则永世不出,或躬耕于关中,或搬迁至两淮地。但有违者,逐出韩氏。”
韩傲雪愣了。
她说:“哥哥们的前途,你都不要了么?你就为了赌气,哥哥们都不管了吗?”
韩老先生道:“你柳爷爷说陈成好,老夫不听,不信,不管,不闻,以为天地自有运数,不愿涉身其中。你爹现在才明白,你柳爷爷是什么意思,你将来也会明白,你还不懂吗?你嫁入陈家,我韩氏以陈家马首是瞻……一群自私的狗玩意儿,丢他们祖宗的脸,我怕你们跟着丢干净脸。”
老七说:“爹。你怎么说,怎么决定,我都没有二话,但你这个遗嘱就不要立了,你管着哥几个就行了嘛。”
韩老先生问:“我死了呢。”
老七正想让他收回。
外头响起了一个尖锐的嗓音:“圣人听说韩国公归来,韩国公劳苦功劳,赐钱万贯,圣人想知前方战事,召他入宫一叙。”
韩老先生说:“把钱给抬出去,大门闭上,就说我病了,老了,死了。让他们给我滚。”
韩傲雪小声提醒说:“爹。这是抗旨。”
韩老先生道:“去。”
老七出去了。
出去,就是他好言与公公讲话的声音。
韩老先生奋力挣扎起来,怒吼道:“老七。你让不让他滚?让他把钱抬走,老夫要是收了,没脸下去见先帝。让他给我滚,他不滚,你给我滚,就当我这么多年,白养你了,这点胆量都没有。”
韩傲雪都吓傻了。
爹不是这么暴烈的人呀。
就是有点小脾气,但也有圆滑的一面,今天这是怎么了?
外头的公公也为难。
人家看老七也为难,二话不说,掉头就往外跑,略一犹豫,让外头的人赶紧扛起来钱,跟着自己跑走。
天宫内,圣人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
她明亮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怒吼滔天,她一挥衣袖,声音都变了,尖声问公公,问东方明珠:“他韩老邪这是想干什么?他疯了吗,疯得连朕都敢咬,他就是不怕朕,他一家人也不怕吗?他怎敢这么对待朕,是的,没错,朕把他换了,但朕不是送钱去收买他去了吗?他只要来陛见,朕给他更多,让他韩家保有荣华富贵。”
很快就有靖安司的人来报。
东方明珠出去了一下,又小心翼翼进来,告诉说:“他在准备棺椁了,还立了遗嘱,让他女儿嫁给陈昂着头。并且他们韩氏所有子弟,尽皆辞官天庭,归乡务农,他死后,家中事他女儿做主。”
圣人冷笑道:“他死?朕就看着他死,他要是一死,朕还就信他了,蚁蝼尚且偷生呢,大家你修炼我也修炼,都是图什么?就是不长生,也求个长寿,他死,他现在享尽荣华富贵,他舍得死?”
东方明珠道:“他被刺激到了。”
圣人问:“刺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