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亮了起来，空气中雪气如丝，游浮着斑斓，天空像一面梦幻般的蓝镜，雄浑的雪山之巅,幽静的谷中，又呈现出一片一片蒸腾霞蔚的景象，一行人收拾完营地，匆忙出发，一匹马就已经跪了，陈成看看，怕它是跟人一样，就把它放生了。
挺住了，它就是这深谷的主人，挺不住，一切美好的景致再好，也已经与它无缘。
任何生灵都是如此。
面对天择，低落悲观，怨天尤人无用，斗志高昂，或可一搏。
吐蕃向导捻指，弹着奶茶，口中吟哦不止，仪式一丝不苟，表现得虔诚无比。
陈成嗤之以鼻。
一个叛徒罢了，都叛了，眼下哪还有什么信仰？
跟出来的士卒却看得出神。
你看人家还生龙活虎的，你看我们，个个跟鹌鹑一样，走路都要慢慢放手放假脚，避免剧烈的运动。
这是什么原因呢？
这是不是神没保佑呢，这是不是我们不信别人的神呢。
等向导结束仪式，一起走在路上，几个士卒已经忍不住向他询问吐蕃的神事。
陈成没好气地摇摇头。
不道学，光迷信，你们信他，还不如信我呢。
今天这样，每走一个时辰，停下来一刻钟，众人之中，那些觉得不适的，用这一刻钟吸吸活气或者空气？
陈成走向鱼朝真。
鱼朝真打了个激灵。
什么意思？
夜里他应该做个梦，梦到神仙陈成正在团着一团白云。
梦境我控制不了，但我用话引导他了，他真实的梦不应该偏离太多。
“做梦了？”
“做梦了。”
“躺在帐篷里做的？”
“好像是走着做的。”
“看你有了黑眼圈，好大呀，是不是做的梦不太好呀，你赶快讲出来，趁我会解梦。此去吐蕃，关系着我们天兵的成败得失，任何事情都不能马虎，包括你的梦境。梦要解。你讲讲，我来解梦。”
鱼朝真犹豫了一下说：“不太好的梦。我梦到你在山坡上生吃人，吃一口血淋淋的人肉，就一口白云，吃一口血淋淋的人肉，就一口白云，还说你这样的神仙，之所以过得逍遥，就是靠吃人就白云。”
陈成脸黑黑的。
鱼朝真牵强一笑道：“梦嘛。白云又不是酒，还能吃一口人，就一口白云。”
陈成说：“？？？”
忍不住。
陈成说：“你以后少做点梦，什么乱七八糟的梦，多想点正事，早点抵达吐蕃，白云是不是能酒一样吃一口，吃一口，这无所谓，我吃人么？我怎么能吃人呢。你哪个眼睛看到的我吃人，话不能乱说，梦也不能乱做……这做来做去，这不是黑我的吗？你做梦都黑我，你该多恨我？”
鱼朝真只管低着头走。
你让我说的。
你让我讲的。
还说要解梦，害怕做梦做的不好，有某种预兆，影响到我们吐蕃之行。
解呀。
怎么你变卦了呢？
怎么就成了“你以后少做点梦”？
跟你娘一样不可捉摸，算了，少说话，这里头都是你的人，荒山野岭，千里无人，你再把我打死在这儿。
跋涉了两个时辰，大家歇息了一会儿。
陈成从前头第一个开始，询问检查，最后发觉常六子有问题，递一个罩子给他，要求说：“套上吸。”
常六子一脸嫌弃道：“臭。”
臭？
陈成拔下来自己嗅嗅，无色无味，臭个屁呀，臭？
也许是老走在足够高的地方，大伙已经渐渐习惯了。
也许是活气真能起到作用，接下来几天再也没有多少意外发生。
唯一的意外，就是提前达到了轨州。
这儿混杂着羌人，吐蕃人，吐谷浑人、少量的奚人，鲜卑人和突厥人，也有一些扎根在这儿的唐人。
正是因为各族都有，贸易还挺繁荣。
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家要躲在深山，藏起来贸易呢。
十几人踏足这些杂居的聚居区，两眼一抹黑，尤其是一路引路的向导，无缘无故就趴在营地里，脖子绽开一条血线。
大家也没有追问他是怎么死的。
他死了。大家实际从哪儿来，就是个秘密，陈成怀疑是鱼朝真干的，但鱼朝真？说不定也怀疑是他干的呢。
两眼一抹黑，你明知道藏人的聚居区很大，人不少，但是有什么用呢，你知道找谁，知道怎么借道，知道怎么走呢。
正是陈成一筹莫展的时候，鱼朝真外出闲逛，碰到了一个自家亲戚。
张小敬心里有数。
什么自家亲戚，当年他权倾朝野，他在这儿设的有点儿，现在鱼朝真虽然在长安失势，但在这游牧杂居之地，留下来的那些人又怎么可能知道？
他说是他亲戚。
他就是不想节外生枝，暴露他们天河镇抚司的监察点呗。
张小敬假装一无所知。
陈成却是纳闷呢，开始问鱼朝真是哪儿人，说是河南道人？听听口音，是不是假的？一口关中味道。
再问问他那亲戚，一口塞外口音，问是哪人，支支吾吾。
这货应该不会私通吐蕃吧。
琢磨一下鱼朝真的人生经历，私通吐蕃可能性不大，但说到去什么孙波如的向导，陈成不敢假他人之手，就让鱼朝真带着他亲戚，自己带着张小敬，一起赶去聘向导……鱼朝真这亲戚好像知道的不少，告诉说：“孙波如那边有并进来的女儿国，你们要找向导，最好找个吐蕃女娘。”
鱼朝真冷冷训斥：“一群男的，找向导找个女娘，你能找得来？”
鱼朝真的亲戚硬着头皮说：“找得来。”
他们这就深入吐蕃人的聚居区，这儿因为是三不管，应该会有吐蕃的探子，但也没有吐蕃的官员。
一路都是不怀好意的吐蕃人。
两边打了仗。
唐人和吐蕃人在当地很是对立，背后又有两个大国，文斗、武斗时有发生。
鱼朝真的这亲戚又找了一个他的吐蕃朋友。
陈成观察这也不是什么真朋友。
一见面，这个吐蕃朋友就讨要什么上次的口费，说着半生不熟的唐语，只管伸手要钱，鱼朝真的亲戚还想含糊，说什么经费未拨，那吐蕃朋友就爱理不理了，直到陈成拿出钱，代为给了上次的口费。
这位吐蕃的朋友才说：“你们要出使孙波如，到勿娜扎和苏氏家族，勿娜扎家族是以前苏毗如的大将。家中女练气士多，也愿意为商队，为官家作向导，要么就是苏氏家族，苏氏家族……”
他担忧地说：“苏狐一族是苏毗如国师家族，半神家族，多娇柔女娘谄媚，怕你们把不住劲儿。”
按他的意思，勿娜扎家族是合适的人选。
鱼朝真脱口道：“带我们去聘勿娜扎的人。”
陈成则脱口道：“带我们去聘苏狐家族的人。”
两人各自愣了一愣。
鱼朝真妥协了，说：“去找苏狐家族。”
但他提醒说：“公子。你是不是没听懂意思？苏狐家族是半神，什么半神，又被人称为苏狐？这是一窝狐狸精。”
陈成想到的是扈一娘。
天下狐仙想必也是一家。
要是能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