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之前，袁公瑜就猜到杨晨会说什么。
好端端的，之前他不来黔州，偏偏在这个时候来，而且还是陛下指派他去岭南救灾的时候。
若非有目的，这个时候杨晨应当跟蔡承南一起回长安，而不是选择在这个时候绕道。
所以很明显，杨晨这是来保长孙无忌的。
但他不知道杨晨是怎么得到这个消息的。
莫不是他们之中有人出卖了许大人？
袁公瑜心思百转却不过一瞬间的事情，杨晨跟许敬宗的关系还算不错，他把不准杨晨会做到什么地步。
但不得罪，是必然的。
“杨公爷高看下官了，下官自然不知道您会来此，若是知晓，定然去城门亲自迎接，这次陛下差遣下官前来黔州，的确是有事。”袁公瑜压下手里的酒盏，面上含笑，“朝中有人弹劾长孙大人，意图谋反。”
那四个字是故意一顿一顿说出来的。
话音落下，包间里的气氛陡然便沉了几分。
长孙无忌脸色难看，忍着没有表露出怒火来。
虽然早就通过杨晨知道，但多少还是觉得难以忍受，以长孙无忌而言，许敬宗这些都是卑鄙小人，未达目的不折手段，什么肮脏下作的下九流都使得出来。
朝廷上都是这种人，令人作呕。
从前太上皇在位时的种种如同镜花水月，一去不复返。
李淳风和袁天罡跟没听见一样，毫无波澜。
倒是一旁正好来上菜的小二，被吓得不轻，走也不是，站也不是，只敢缩在角落里当鹌鹑，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命就丢了。
半晌，袁公瑜似是满意了，这才开口道：“不过陛下自然是不信的，但悠悠众口，就算是陛下也不能打断进言之路，所以特派下官前来黔州查清事情真伪，好回长安回报陛下。”
长孙无忌轻哼了一声，显出老态的面容隐着几分沧桑和悲凉。
“老夫身在黔州，连府门都鲜少出去，有人想要污蔑老夫，要老夫的性命，老夫无话可说！”
袁公瑜不以为意：“长孙大人高风亮节，一如既往，下官敬佩！”
一如既往？
杨晨脑海里浮现出长孙无忌刚刚被贬黔州时的样子，听说李治下旨之后，长孙无忌很快就走了，不带走一个儿子，一个孙子。
再一如既往，是要连裤衩子都丢下吗？
杨晨心里发笑。
袁公瑜端着酒盏起身，这个时候小二趁机溜出去，后面再上菜的时候，他就没再来过。
“杨公爷本应是在岭南救灾，据说那大火烧的是漫山遍野，不知现在情况如何了？”袁公瑜一边给杨晨倒酒，一边端起酒杯敬酒。
“岭南大火已灭，朝廷的赈灾钱款来的很及时，已无大碍了。”
“那就好啊，下官前不久听闻，杨公爷自己拿出二十万两来救济，杨公爷如此慷慨大义，下官实在拍马难及！”
他怎么知道岭南的事情？
吕德元忙的要死，整天焦头烂额的，再以他的人品，也不像是会给袁公瑜通风报信，八成是许敬宗有人安插在岭南。
这手伸得够长。
这次袁公瑜没发现自己来黔州，应该是信息差的问题，也证明他的‘资源’还不够格。
许敬宗未必把他放在多重的位置上。
老许啊，你可真是个能做大事的小人啊。
“本公爷别的不敢说，钱，倒是不曾缺过，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那都不是事！”
这话换别人，袁公瑜都有本事参他一本。
“杨公爷高风亮节，下官甘拜下风。”
“这也不能为难袁大人，袁大人两袖清风，是陛下赏识的人，身上书香之气，相比钱财这些身外之物，自然是更胜一筹。”
袁公瑜心情不错。
酒桌上推杯换盏，喝到子时才停歇。
实在太晚了，长孙无忌受不了，先行告辞离开。
杨晨站起来，头喝的晕乎乎的，袁公瑜上前来扶他。
“杨公爷可是醉了？”
“呵呵呵，哪里有，区区这么一点小酒，难不倒我！我杨家的酒，度数可比这个高多了。”
袁公瑜脸上有一片红，他今晚喝了不少，脚下软绵绵的，倒是有些飘飘欲仙。
杨晨反手撑住他：“袁大人来黔州可想好要怎么查了？”
袁公瑜眼神有些迷离，嘴里满是酒气：“这……这可不好说呢。”
“你告诉我，我帮你啊！”杨晨一拍胸脯，哥俩好的架势。
边上想要来搀扶他们的人被一把推远，还想靠近，袁天罡伸手按住他，看着没怎么使劲，轻飘飘的，但那人硬是死活都动不了。
惊恐的眼神望向身后紧贴住自己的袁天罡，袁天罡回给他一个温和阳光又灿烂的笑容：“二位贵人谈话，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然后下手又重了几分，那人脸色都白了，身体站不稳开始扭曲，连连讨饶，这才躲过肩胛骨碎裂的惨状。
杨晨知道袁公瑜没全喝醉，他这样的老泥鳅，自然懂得喝酒喝几分，如果他喝醉了告诉你什么话，自然是他想让你知道的。
“杨公爷身份尊贵，便是许大人也是格外尊重的，您和陛下，和昭仪娘娘关系匪浅，放眼满朝上下，是敢跟您作对啊。”袁公瑜话里有话，杨晨心里冷笑一声。
“袁大人的意思是……本公爷若是作对了，便也无事？”
袁公瑜借着酒劲哈哈一声笑：“杨公爷说笑了，说笑了！”
如果是绊脚石，注定是要被搬走的。
但绝对不是他搬，他顶多算一个推手。
可杨晨的地位实在不一般，只要他不想造反，陛下绝对不会动他。
但，如果他想呢？
这事可不是你愿不愿意的事儿，而是有没有人想这么对付你，就像长孙无忌。
所以袁公瑜敬着他，但这不代表袁公瑜就真的怕他。
只要背后的势力下了决心，没有一个巨人会永远不倒。
袁公瑜推开自己的房门，按住门勉强撑住身体：“公爷是个明理的人，下官只是区区一个中书令，奉旨办事而已，有些事情不是下官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杨晨笑了笑：“袁大人人间清醒，有些事，的确不是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哈哈，杨公爷这是在说什么啊，下官有些听不懂，不行了，实在是头疼，下官就不送杨公爷了，先回房休息了。”
“来给袁大人打热水洗脸！”杨晨吩咐了一声，便走回自己房间去了。
杨晨刚走，袁公瑜清醒的不能再清醒。
热乎乎的帕子往脸上一抹，又清醒几分，面色就沉下来了。
思来想去，袁公瑜拿出笔墨写信。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还是个不好啃的硬骨头，这事他做不了主儿，只能让许大人自己来想办法了。
尤其是杨晨涉及武昭仪，武昭仪未必肯下狠手。
“去，快马加鞭送去长安许府。”将信笺交给手下人，袁公瑜没有多想，倒头就睡了。
第二天清早，杨晨醒过来，下楼吃早饭的时候袁天罡两个人已经在了。
“你昨天喝醉了？”袁天罡眯着眼睛打量他，“贫道原本以为你会在外面寻花问柳的，但自岭南到现在，你似乎没有。”
你特么一个道士说这种骚话合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