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海说，今天下午他遇见了一个在肉联厂上班的哥们儿，那哥们昨天刚辞职，说肉联厂效益不好，今年一年都没发劳保福利，很多年轻人都不想干了，准备另谋出路。

    计划经济时代，各个城市都有一个肉联厂，叫肉类联合加工厂，卖肉和肉类制品，各个国营副食商店的肉都来自肉联厂。

    但随着改革开放，农民又可以养家禽了，家里吃不完，或舍不得吃，就会拿到市场上去卖钱，导致肉联厂在国有企业中冲击最大。

    所以在88年的国企改制，各地的国营肉联成了改制的第一批国有企业，肉联厂失去了养殖用地，国家不在兜底，肉联厂纷纷亏损，最后不是破产倒闭，就是变成了私营企业。

    陈海的意思是，听说南方什么都有买的，而且价格便宜，让孙卫东帮肉联厂搞一批便宜劳保贿赂一下孙父，赌一赌孙父的嘴。

    孙卫东刚听了这个主意，觉得是个馊主意。

    因为国营单位的劳保都是国有企业生产的，然后由政府相关部门统一调配按单位发放。孙卫东想做好人好事，只能是私自掏腰包。

    肉联厂有200多工人，每人按五块钱的劳保算，就是一千多块钱，他有一千多块钱，还不如进牛仔裤。

    但转念一想，孙卫东又从中想到了商机。

    于是，他笑着说：“主意不错，可以试试。”

    孙卫东骑着自行车回到家，孙父正在院子里给花浇水，孙父最大的爱好就是养花，他白天没时间，所以只能是晚上回家后把自己养的花花草草收拾收拾。

    瞧见孙卫东回来了，孙父立刻把水壶放下，沉下了脸来，眼睛下意识的瞟了眼放在墙角的木棍。

    孙母怕老子打儿子，忙从屋子出来，说：“卫东，吃饭了吗？”

    “吃了，在朋友家吃的。”

    “赶紧进屋洗把脸。”

    孙卫东应了一声往屋里走，孙父沉声说：“站住。”

    孙卫东硬着头皮，笑着问：“爸啥事？”

    “你今天去上班了吗？”

    “没有，车间主任让我写检查，我写的不够深刻，让我写好了再去。”

    “你干什么事了，让你写检查。”

    孙卫东笑着说：“我……我工厂里卖牛仔裤了。”

    孙父大怒转身抄起墙角的木棍，孙母赶紧拦着，说：“老东西，你有话好好说，除了打还会点别的吗。”

    孙卫东躲在孙母后面，说：“爸，你先别打，听我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你居然敢在工厂里做生意，让你写检查都是轻的，应该开除。我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孙母说：“卫东，快给你爸道歉。”

    孙卫东说：“我一没偷，二没枪，靠自己本事挣钱，我没错。”

    “你还没有错！你这是投机倒把。”

    “爸，改革开放都这么多年了，你能不能改变自己的老观念，个体经济在促进经济增长，拉动社会投资，解决就业，增加政府税收等方面都有积极作用。国家都说了，城乡个体经济是社会主义公有制经济的必要补充，国家保护个体经济的合法权利和利益。”

    “好小子，你竟然还给我谈论起国家政策了。”

    “我是实事求是。”

    孙母说：“你们爷俩别吵了，让邻居听到多丢人。”

    孙父说：“好，我不跟跟他吵，咱们进屋开个家庭会议。”

    一家三口进了屋子，落座后不等孙父开口，孙卫东先主动出击，说：“爸，咱们今天可说好了，君子动口不动手，你别一会说不过我动手。”

    孙母符合说：“是呀老头子，今天不能动手。卫东都多大了，你不能总打他呀。”

    孙父说：“只要他不胡搅蛮缠，弄一些歪理邪说，我绝不动手。卫东，你说说，你有班不上，整天跟二流子似的不务正业，跑到工厂买衣服……”

    “爸，没去上班是我不对，但你要说我不务正业，做生意是投机倒把我不认可。”

    “你是工人。工人就应该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我不想当工人，我想做生意。所以，我想辞职下海。”

    孙父激动的站起来，训斥说：“你敢！”

    孙卫东心头一颤，说：“爸，咱们可说好了，你今天不动手。”

    孙母说：“老头子，你坐下。他只是说出自己的想法，又没真辞职，他有想法你还不让他说啊。”

    孙父气呼呼的坐下。

    孙母又说：“不过，卫东，我也不支持你做生意，做工人多好，铁饭碗，一辈子都由国家养。多少人消尖了脑袋都想进国有企业。”

    孙卫东说：“妈，现在国有企业效益普遍不好，我爸在肉联厂当副厂长，你问他，肉联厂效益好吗？两年都没发劳保了，工作服还是去年发的。”

    孙母说：“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是组织，是政府该考虑的事。”

    “话不能这么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辞职下海经商，一是为国家减轻负担，二是为社会主义添砖加瓦做贡献。”

    孙父恨铁不成钢，训斥说：“就你还做贡献？你不为国家添乱就不错了。”

    “个体经济不是为国家添乱，是对国家经济的有效补充，不仅能为国有企业拾遗补缺，还能方便群众生活，促进社会安定团结，引进了竞争机制，搞活市场。”

    孙父惊诧的看着孙卫东，他想不通孙卫东这一套一套的词是从哪儿学来的。

    孙卫东继续说：“爸，你说国家为什么要搞改革开放？大的层面咱们不说，就说普通老百姓。如果普通老百姓，吃不饱，穿不暖，连肥皂，火柴、灯油都要凭票限量供应，这是不是老百姓想要的生活。

    你看现在外面，个体经济搞活了市场，肥皂，火柴，衣服之类的很多商品，不用票也能买到了，这说明社会在进步。

    以你们的肉联厂为例，为什么肉联厂的效益不好了，是因为人们生活水平降低了，吃不起肉了吗？不是，相反是人们的饭桌更丰富了，人们可以通过个体商贩买到肉，价格便宜，也不用费劲扒拉的搞肉票了。国家不能为了国有企业的效益，而让老百姓少吃肉，买贵肉吧。”

    孙卫东侃侃而谈，把孙父说的有点蒙，在此之前，他从没觉得自己儿子口才这么好，看事情这么有见解。

    孙母说：“卫东，咱们就是小老百姓，忧国忧民的事让大人物去考虑。你放着铁饭碗不干去做生意，万一赔了怎么办？以后你就没出路了。”

    “妈，条条大路通罗马。我下海做生意，会比在工厂上班活的更好。你知道我在工厂买牛仔裤，挣了多少钱吗？”

    孙母问：“挣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