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杰估计得很正确,到了宴请那天,来了大约一百五十人,基本上尚未离京的同年举子和进士都到齐了,好在夜家准备充分,府邸也够宽敞,所以人虽然多,却忙而不乱。
这些人来得都很早,不到巳时便都到齐了,各自寒暄已毕,又喝过了茶吃过了点心,立刻有人提出要逛逛院子。
对此,夜杰也想到了,首先他们该去劲松堂给夜大牛夫妇见个礼,接下来他打算带这些人去看夜府几处闲置的院子,夜府足够大,别说午宴前的这点功夫儿,就是整整一天也去不了几个院子。
可就在这时,唐文清忽然说,“我住的玲珑阁很不错,诸位想不想去看看?”
那还有个不说好的?夜府哪里不好?!况且,是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唐公子住的地方!
众人哄然应诺,夜家三兄弟都傻了,玲珑阁啊,那的确是唐文清住的地方,可是,别人不知道,夜家人自己还不知道吗?玲珑阁中还住一位夜大小姐呢!
可现在又能怎么办?别说说出去的话已经收不回来了,就算能收得回来,他们依然会选择支持唐文清的决定。
十一月的卫国草木依然绿油油的,一些深秋开放的花朵还在吐露着芬芳,今日有点小阴天,这样的气候对老年人来说可能有点阴寒,对年轻人来说则正是不冷不热的好天气。
年轻人们便欣赏着一座座院落中的美景,边说说笑笑地去劲松堂,到了那里大家分批给夜大牛夫妇见礼,感谢夜府对他们的热情招待,夜大牛夫妇又给了每个人见面礼,这一耽误,大半个时辰的时间就过完了,然后,他们便按照唐文清说的,往玲珑阁去了。
到玲珑阁的时候已经午时了,骤然间见到这么多年轻男子过来,玲珑阁的下人们吓了一跳,好在,她们也知道今日宴请的事,倒也没太慌张,只是不明白,这些人好端端地跑到玲珑阁来做什么。
夜家三兄弟看到下人们惊奇的表情,心中暗叫不好,原来他们到玲珑阁来的事,夜问心不知道,此时再找唐文清,这个家伙不知什么时候居然不见了踪影。
夜杰正犹豫着该怎么收拾这个场面,玲珑阁中已冲出了一个人来,天时相当不客气地质问着,“三位公子这是何意?怎能带这许多陌生男子来大小姐的闺阁?!”似乎夜家三兄弟一个回答不满意,他就打算动手了。
夜英和夜武相当惊讶,他们和天时相处也有好几年了,平日里虽然疏离,但天时给他们的印象一向是温文有礼的,乍一看到时,绝对想不到天时会是江湖中人。
夜杰的脸却黑了。
于情,这里是夜府,是夜家的宅院,天时说好听了是寄居的客人,说不好听了,只是一个下人,无论主人做了什么,断断没有客人置喙和下人责难的道理!
于理,夜杰现在在朗乾门的职务并不低于天时,实际上,夜杰正和他共同分担“天时大长老”这一职能,天时有什么权力当着这么多客人的面儿,对夜杰呼来喝去!
夜杰正要开口,只听一声娇喝响起,“天时,休得无礼,退下!”
这声音初闻并不大,偏生那般的脆爽和清晰,还带着一些让人无法忽视的稚嫩。
夜家大小姐!
这就是传说中的,夜家大小姐!
为了她,念心王宁可弃国也要穷追不舍;为了她,唐文清放弃了在天佑的大好前程远避到卫国;同样是为了她,整个夜家阖家搬迁舍弃了故国……
“唰”客人们齐齐散开,各自寻找视线最好的位置,向着玲珑阁主楼门口处行注目礼,只有为数不多的高手,脸色已然是大变。
夜问心刚才的那一声喊,不会武功的人听起来没什么,只觉得这女孩子身体康健中气十足罢了,只有武功高强的人才能明白,夜问心在发力时,巧妙地将声音分成了两个部分,而这两个部分的人听到的音量是大不相同的。
众人听到的只是寻常的声响,可天时所在的位置听到的却是惊雷一般的怒喝,想要做到这一点不仅要有习武二十年以上积累的充足内力,还要有相当高的技巧,即便是惊才艳艳之辈,也不是十年八年就能学会的!
可夜家大小姐,她才几岁啊?就算她打娘肚子里就开始习武,也不能学得这么快吧?!恐怖,简直是太恐怖了!
在所有人的惊愣和期盼中,夜问心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众人面前,粗粗看去,她和平常女孩儿没什么不同,可是,大家很快就被她那种难以形容的高华气度所吸引了。
听到夜问心的呵斥,惊讶、不解、委屈等等情绪交替着从天时的脸上一闪而过,他转身回头,再次扫视了众人一眼,已然确认,这些人中,没有唐文清。
“属下僭越,请大小姐责罚。”天时一见夜问心出来,便抱拳躬身。
“罢了,”夜问心皱眉挥手,“我有什么权力责罚与你?!”她现在已经和朗乾门没有关系了,“不过,从今而后,让他们换两个人来当值吧!”挑选合意的护卫,却是她的权力。
四大长老轮流当值保护,这是朗乾门门主才有的最高待遇,可唐文清接手门主之位后,主动把这种待遇让给了夜问心,因为仁和长期不在宗门之中,所以,通常是剩下的三大长老轮值的。
后来,地利和独秀培养弟子的任务繁重,天时的权力又逐步被开始的唐文清和现在的夜杰架空,因此如今有八成以上的时间是天时在给夜问心当护卫。
就在夜问心说出这句话时,天时做了一个谁都没想到的动作,他单膝跪倒在了夜问心的面前!
男儿膝下有黄金,跪的只是“天地君亲师”,尤其是现在,夜问心已经不是他的门主了!
“你这是干什么?”夜问心两步就走到了天时的面前,好像是想伸出手来扶起天时,又似乎想到在众目睽睽之下这样做不妥当,结果,胳膊停在了半路。
天时并不起身,却因夜问心的表现而露出了感动的神色,天时也不哀求,他只是抬起头,殷殷地看着夜问心,万语千言尽在两道诚挚无比的目光中。
夜问心脸上的不忍之意清晰可见,“今日的事暂且作罢,你先起来。”
天时一跃起身,低头对夜问心温存一笑,“谢大小姐,天时愿领其他的责罚。”
夜问心一摆手,转身对看得津津有味的客人们一抱拳,“让诸位见笑了。”伸手做出了请的动作。
夜杰连忙说,“小妹,我们就不进主楼了吧!”
夜问心摇头,“只是在一楼厅堂,无妨的。”
玲珑阁主楼厅堂尽管宽敞,可也挡不住这么多的客人一起涌入,好在还有日常用膳的花厅和偏厅可以分流,不过,也只能站着,坐是坐不下的。
三个厅内华贵的陈设,让这些客人们大开眼界,如果说在翠竹亭和劲松堂他们所见的可称为富丽堂皇,那么在这里,他们看到的则是传说中的宝库了,有那眼底子浅的,已在不知不觉中露出了贪婪之色,还有些没见识的,并没意识到这些陈设的珍贵所在,只有少数人,只是单纯地欣赏着。
夜杰和夜武把这些人的表现默默记在心里,夜英宽厚的笑意中,则带着几分警觉,天时则寸步不离地跟在夜问心身边,虽然面容看起来已是和寻常无异,却不止一次地传音给夜问心,“大小姐,不如我们上楼吧!”
夜问心却只是摇头。
就在天时觉得忍无可忍,打算和夜杰私下里说说时,一直不见踪影的唐文清已走进门来,“哎呀,各位,招呼不周哈,已过了午时了,不如诸位就在我这玲珑阁开宴如何?”
客随主便,尤其是这些人进了玲珑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