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很有缘分。

    陆回平时是不轻易出来的，哪怕赖在家中抱着一本书横看竖看，也不稀得跟外面的谁搭一句话。

    曾几何时，太妃以为他是个哑巴。

    小时候哭的次数也少，长大了说话的次数也少，更别说哭了……自他五岁以后，太妃压根没见过他的眼泪。

    今日看着小小姐破涕为笑的模样，却有些想哭一会儿的冲动。

    这种冲动很突然，叫他措手不及了。

    “你家住在这附近吗？”

    毕竟再往前走很远，就没有房子可以住了。这条巷子倒是长长的，只是有点旧了。

    不过……燕竹看着地上凹凸不平的青石板，憧憬的想，这到了过年的时候，路上一定很热闹！每个巷子口都能探出好几张脸蛋子，或是手中拿着亮闪闪的‘烟花棒’，或是手里拿着糖葫芦，或是攥着父母的衣角……

    “嗯。”陆回没有隐瞒，指了自己家的方位。

    是个很大很大的宅院子，乍一看，也能看出来占地面积是这里最大的。

    ——燕竹喜欢这个‘最大的’。

    她打小就喜欢跟‘最……’什么的人玩儿。

    “好啊，好啊，”燕竹眨着眼睛，“等咱们熟了，可以去你家玩儿么？你家周围有什么好玩儿的？你也可以跟我说说，我来这里的次数不多。”

    又交到了一个朋友，这对燕竹来说虽然是常事，却也值得高兴的。

    “……好。”

    严格意义上来说，燕竹是陆回的第一个朋友。

    为什么加这个前提呢？

    因为老太妃曾怕他太过孤僻，找了邻居家三个姑娘家给他作伴。那三个姑娘是生得好看（这是老太妃和其他人说的，陆回并不知道什么叫好看），又一连串的娇声细语，很讨人喜欢……陆回只觉得烦躁，很吵，很想不顾风度的把她们丢出去。

    她们是读了很多书的，能吟诗作对，能自个儿编小曲儿……放在外面，也是不差的小才女了。

    老太妃总念叨，说她们家的门槛要被提亲的人踏破了，可她们眼界高，偏生没一个看得上。

    说到此处，又用那双慈爱的眼睛望着陆回，轻轻地笑：“若是我家回儿有这样的想法，奶奶可以帮你先把亲事定下来……那三个丫头，最是喜欢你呢。”

    陆回一口回绝，他是第一次这样不留情面。

    老太妃愣怔许久，也没责怪：“是奶奶着急了，你才多大一点儿？要多陪陪奶奶，是正经事儿。”

    别说这三个与他‘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丫头，就是再好看再漂亮再有才的姑娘站在这里，或是看上他，或是看不上他，他也是不愿意沾染那么多是是非非的。

    他不喜欢姑娘身上的脂粉香气，不喜欢她们娇滴滴的声音，不喜欢她们欲语还休的做作表情。

    他更不喜欢自己的房间被另外一个谁分了……那该全是他自己的，旁人没资格插足，连老太妃，也不能轻易动他房间里的东西。

    但是遇见了这位燕小姐，这位燕竹小姐……陆回发现，有什么悄无声息的变了。

    等他回过头探寻心中那变了的东西，却发现寻不到由头。

    只是他做了一个猜测——若是把那分他房间的人，分他书册子、分他吃食的人换成眼前这想去他家看看的小小姐，他是会点头的。

    特别是小小姐这样真挚又纯真的望着他，他是绝说不出来拒绝的话。

    “哈，你答应了就好，我就知道你是最好的。”燕竹很高兴，还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方才的事儿你不要记在心上……嗯，记在心上也可以，咱们不打不相识嘛！你手脚是很厉害的，被师父教过么？”

    “我是被哥哥和师父一起教的，他们明明说我最有天分，却还是输给了你……”

    她的不高兴来得快，去得也快。

    抬眸对上陆回担忧的眼，她又灿然一笑：“想来，你的天分比我更好，所以比我更厉害！哎，羡慕！你以后可要多多跟我玩儿，说不定啊，我也能沾沾喜气儿呢。”

    “好。”

    陆回很笃定的点了下头，甚至‘大不敬’的伸手握住了小丫头的手。

    他唇微微动了动，觉得自己此时此刻应该说些什么，用来巩固他与小小姐才刚认识的情谊。

    但。

    他向来不擅长这些的……于是嘴唇喏喏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好听的。

    燕竹在等那老嬷嬷带着新的书册子回来，一时半会也不想走，让小黄鹂小果子看着来路，自己则牵着陆回的手，去一旁的桥上站着了。

    这桥与城中的桥相差甚远，就是大块大块粗粝的石头堆砌的。靠近水边的地方，还有滑不留手的青苔。

    他们小心翼翼的站在桥中央，扶着旁边的一块大石头，对视一眼，乐呵呵的笑了。

    “你家这风景不错呀，很特别，我在城中看不见。”

    皇城之中，处处讲究的是一个精致，是一个金贵。这样淳朴自然的风光，是很难得见的……也是很登不上大雅之堂的。

    也就燕竹会这般想，若是换了旁的随便一个大家小姐，是连坐也坐不下去的，落脚也不知怎么落的。

    “……”

    陆回望着平日里自己不曾注意过的风景，心里头第一次有了庆幸的情绪。

    庆幸这里，好歹还有个地方能让她喜欢，能让她留下来。

    “我没有师傅，”陆回想起了上一个话题，声音清冷，“我自学的。”

    “！”

    燕竹瞪圆了眼睛，身子一僵。

    ——啊！自学的？！这，这不可能吧！

    他才多大呀！懂什么武功秘法？懂什么拳打脚踢？懂马步应该如何最为标准，懂如何训练才能加强体魄，懂如何不会伤着自己……？学武又不是背书背诗这种事儿！稍微一个不注意，能伤着自己的呀！

    但是这样一个人儿，燕竹下意识的觉着，他是不会说谎骗人的。

    至少不会骗自己。

    也不知哪儿来的底气，反正就这么以为了，她也这么当真了。

    只是他说的话，需要她花点时间接受。

    “……太厉害了。”燕竹真诚的说，“不过这种话以后不要对其他人讲，他们会把你当成小怪物的……但你不是小怪物哦，你只是比寻常人聪明一些罢了。”

    “有些人就是这样的，自己遇不上，自己做不到，以为全天下的人也遇不上，也做不到。要是谁遇到了、做到了，就觉着对方不是个正常人了。”

    “这种人得势才叫可怕……”燕竹像是很有感悟，言语间多少带了点嫉恶如仇。

    陆回静静的听着——然后不知怎么，忽然哪根筋不对了……他握住了小小姐的手，眼中全是安慰。

    燕竹倒是觉着自己了不得了，能读懂别人眼中的情绪了。

    她咯咯咯的笑了会儿，“哎呀，我就是……就是这么一说，你也这么一听。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嗯，”陆回点点头，“你说的是对的。你喜欢看书么？”

    “喜欢啊。”

    燕竹是真喜欢看书，不然小夫子怎样逼她，她也是不会进书房一步的。

    “我家里有好几个书房，装满了书。你不知道，我从小的愿望就是住在书海里……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我家里这么多书，我还想要很多书？”

    “哈哈哈哈~”燕竹笑，“因为我呀，我想比父亲更厉害！想比爹爹更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