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回长相摆在这里,无论是穿粗布麻衣,还是穿明黄龙袍,都十分好看。
他负手而立,地牢里的脏乱不能沾染到他身上分毫。
闻言,他只淡淡说:“你自找的。”
虽然宫云渊死得好,但不妨碍阿竹难过了那么久。
他见不得阿竹难过,自然要邬追付出一些代价。
“……呵,呵呵……”
邬追阖上眼睛,“你以为你赢了吗?你以为阿竹心里只有你吗?!”
“那个姓秦的,姓陈的……还有她几个哥哥,还有她父母……族人……统统排在你前面!”
“你以为你赢了吗?呸!不过是跟我一样罢了!等比你我厉害的人出现,阿竹照样不是你的……呵呵……哈哈……”
若是以前,陆回确实会这样想。
他满心满眼就阿竹一个,也希望阿竹与他相同,不要再惦记其他人了。
但很多事情不是这么算的,感情尤是。
陆回可以很镇定的回复这句话,像是在回复从前的自己:“我爱她,与她无关。”
“不会有更厉害的人出现了,阿竹喜欢我,是自己愿意留在我身边的。”
“旁人带不走,也没资格带走。”
他静静抬眸,眼中并不能倒映出邬追狼狈的样子。
他怜悯道:“你一个人下地狱去吧,不要再念着她的名字,脏了她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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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不仅是他的治国手段,还有他对皇后的一往情深。
他没有说废除后宫,只是没有再纳一个妃子,没有宠幸一个宫女,没有与除皇后之外的任何女子拉拉扯扯纠缠不清。
他洁身自好到过分的地步,甚至带起了全国‘一夫一妻’的热潮。
当代的夫妻们很少有和离、对簿公堂的,大多受了帝后的影响,恩爱到过分——可以说是,从来没有这么恩爱过。
以利益为主的联姻也少了许多,多数是相爱之人自然成婚,自然而然在一起。
秦家小公子拖到快三十才结了婚。
他一直在等一个等不到的人。
他以为陆回这种穷惯了的小伙子,在宫里锦衣玉食这么多日,必定会乱花迷人眼,必定会做出不可挽回的事。
到时他再接回阿竹……不是皆大欢喜?
但陆回这王八羔子做的太好了。
他找不出一丝丝理由夺回阿竹,找不出一点点立场与陆回作对。
他还是陆回的大臣。
他亲眼见过阿竹多么亲近陆回,跟陆回多么可爱的撒娇……阿竹说要出宫玩儿,陆回也不会拦着,只是快速处理完手边的事情,与她一起去,说是保护她。
可秦云思太明白不过了——就是怕宫外的小郎君勾了阿竹的心,就是怕阿竹喜欢上宫外的吃食不肯回来了。
这陆回,一如既往的有心机!
阿竹虽是在陆回入宫不久后也入宫了,但帝后大婚时陆回并没有圆房,说是要等阿竹心甘情愿。
阿竹及笄后不久,才真正的与陆回在一起了。
那么问题就来了,秦云思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阿竹脖子上挂着的红痕,红肿的唇,懒洋洋的模样。
就像是被疼爱过的!
他当晚便喝得酩酊大醉,在梦中虚虚的触摸到了心上人的脸颊。
他摸一下,都觉得是恩赐。
罢了,罢了。喝醉的秦小公子想,大概有些人就是得不到的吧,就是适合放在心里头时不时想一下的吧。
她过得好,他其实比谁都高兴的。
哪怕身边的人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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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慕柳成亲时间在同龄人中算是晚的,不过再晚也晚不过秦家小公子。
他是很佩服秦家小公子的,至少在这件事儿上。
也有一点——秦家人都支持小公子,也没有太多压力加注在这人身上。
但是陈慕柳不同。
他是家中长子嫡子,又该死的有能力有才华,世人皆知。
他不能枉顾父母的意愿,一直去等一个根本不喜欢自己的人。
他已花费了很多不该花费的功夫在她身上——够了,够了,无憾了。
很多很多年之后,偶然想起燕家小小姐,他也是会笑着的。
可能年轻时的轻狂就有这样的本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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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族。
百里瑾早该死了,从那人死去的时候。
但他死不了。
他身体特殊,是药人之体,又被父亲喂了延长寿命的丹药……他苟延残喘,多活了三十年。
这三十年来,他唯一的乐趣便是躺在阿竹曾躺过的床上,痴痴望着阿竹最喜欢望着的方向——有鸟语花香的窗外。
他渐渐地、渐渐地懂了,阿竹为什么喜欢那样的景色,明明如此普通啊。
她或许从未想过有怎样瑰丽的风景,或许从未想过经受怎样传奇的生活,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不同的小医女。
是他太喜欢她了,在心中把她看成与世人都不同的存在,所以也忽略了她最普通的渴望。
从头到尾,就是他接近她的方式不对,也不外乎她用他不喜欢的方式离开了他,永远的。
在最后一刻,他依旧望着那个小窗口,想着阿竹会想过的事情。
他自己一生无儿无女,没有期待,没有活力,浪费了太多时光在回忆中——所以临到要死了,陪伴他的,也只有回忆。
那枯瘦丑陋的手慢慢抬起,摸上窗外透进来的金色阳光。
他感受到了暖。
像是那人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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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盟。
老盟主退位多时了,最爱的就是在后院一个人一杯茶一盘棋坐一下午。
这里的雨很频繁,细细密密的勾丝,落在人脸上倒也不疼。
凉亭里的棋盘被用过很多年了,老盟主却依旧视若珍宝的天天摸一摸、碰一碰——
他白发苍苍,难掩年轻时的风姿。
也正如他的名字,惊鸿。
燕老盟主听说下人谈起皇宫趣事儿,说皇帝又为了皇后做了什么什么事儿,说皇后生得十分漂亮,比得上武林第一美人儿,说皇后名字里带了‘竹’字,全国的竹子便都受到善待……
燕老盟主唇边是带笑的。
他满是皱纹的眼角微微弯着,温和的弯着。
半晌。
他在棋盘上落了一枚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