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阳是个做事大胆、利落、不计后果的人,她的风格曾一度令我惭愧自叹不如。我以为她这种二十多岁娇生惯养、任性的女性没什么社会经验,但在凡阳引导叶琳一步步逃出网络诈骗公司的过程,却令我惊讶。
我弄不明白,她那些计谋是书里的还是电影看多了。
凡阳和我把叶琳带回山里的学校后,我问她叶琳怎么办。
凡阳说,这里风光无限好,就让她玩儿,玩儿累了就睡觉。
我看着她想说点什么又没说,心里隐隐约约总觉得有事。
1
快开学时,学校里另一个男老师从泰国打来电话,他告诉我他不回缅甸了,留在泰北美斯乐当中文教师。
这个男老师放假后经大其力去往泰国旅游,玩儿了一圈后走到泰国北部一个叫美斯乐的地方,当即便决定不再游逛,留在了鸟语花香的泰北。
美斯乐实际上是个村庄,上世纪六十年代从中国溃逃于缅甸的国民党残军,在被台湾抛弃后迁到泰国,便在美斯乐的地方居留下来。后来美斯乐成为一个美丽的旅游地,国民党溃军的后代经泰国政府允许,在美斯乐安居经营并办有华文学校。
美斯乐也曾一度吸引过我,只是我不是一个见异思迁的人,无法丢下缅北山区的穷孩子去找浪漫。
我告诉凡阳那个男老师当了叛徒,留在泰北不回来了。凡阳警觉地追着我究竟怎么回事,我只能告诉她,泰国北部的泰缅边境处有个叫美斯乐的村庄,那里居住着成千上万国民党溃军的后代,那个叛徒见异思迁好色成性留在那儿不回来了。
我尽量夸大其词,想引起凡阳对叛徒的愤怒。
过了一天,吃饭时凡阳说她也要去美斯乐,想亲眼看到留在那里的华人现状,如果有需要就留在美斯乐当老师。凡阳说自己是学中文的,要把中国文化像种子般播洒在那里。
我当时即大怒,把碗一扔质问她:「这里的学生怎么办,他们祖祖辈辈都不识字,好不容易有了学校可以读书,你扔下他们不管只顾自己跑了,你良知在哪儿。」
凡阳头一扭说:「世界这么大,穷人多的是,我又不是去玩儿,人道主义的重任还在我肩上呢。」
我说:「叶琳怎么办,让她重入魔窟还是让她去流浪,你就不是一个负责任的人。」
我嘟嘟囔囔说社会主义建设都几十年了,怎么还有这么多叛徒汉奷。凡阳哈哈笑了,她拉起叶琳就走,说英雄好汉别忘了洗碗。
晚上,凡阳和叶琳走进我的宿舍,凡阳把一张课程表扔在桌子上,我拿起一看,课程表上,凡阳和叶琳承包了一、二、三年级的所有课,我负责教四年级。
我疑惑地看着她俩,凡阳说:「历史的重担别让你一个人挑,郑重告诉你,叶琳已入职了,教语文数学音体美不比你差。」
我问:「你俩教三个年级行吗?要不把体育课甩给我吧。」
凡阳哼了一声,她让我重温中国母系社会历史,说你就是那个伟大的摇篮孕育出来的。
凡阳说:「你是学校负责人,不但上课,还要负责学校安全,还要与各方面沟通也挺累的。」
我对她俩说,唯一的要求就是别乱跑,这里是金三角,失踪一个人的事经常发生。特别是叶琳,网络诈骗公司那帮人不会轻易摆手。
2
新学期开始后,我们三个老师按计划上课。
在缅北的学校基本用的是来自中国的人教版教材,上课以汉语教学为主,缅甸政府为刷存在感强制性地给缅北学校派遣了一些缅文教师,但山区或偏僻地区的乡村小学则没有缅文教师。
缅北山区的乡村小学,因为贫困落后,当地政府财政无力,学校大多是就地取材用竹子或木板建成。教室四面透风,歪歪扭扭,我一直担心哪一天刮起强风,教室会像天女散花般飞向天空。
至于学制也都是两年,学生二年级毕业后即回家种地干活,也就相当于上了两年扫盲班。
我所在的学校之所以有三、四年级,是我向政府申请设置的,理由是学生二年级之前的学习,学中文犹如学外语,两年只能让学生们学会简单的汉语对话,就如没上学一样。
凡阳和叶琳所教的三个年级,看上去热热闹闹,学生们反应热烈很喜欢她俩,教学效果良好,进度也符合教程。
到了周六、周日休息,学生们回家去干活。在缅北山区,人就是自生自灭,所有人都是为了能有饭吃而努力。所以周六、周日不上课对所有家庭都十分重要,学生们每周能干两天活,意味着能为家庭多找回些吃的。
到了两天休息日只要不下雨,凡阳和叶琳两人就骑着摩托车去附近乱逛。当初在勐拉帮助叶琳逃跑时,凡阳临时买了辆摩托车,她俩人为了玩得方便,还把我的摩托车也霸占了。
我担心她俩的安全,又因叶琳是从网络诈骗公司里逃出来的,极力反对她俩骑车出去,有一次我还把车胎放了气。
十天前,村里的民兵在附近的河里捞出一具被砍掉双手的男尸,村长还叫我去帮忙识别。我见男尸双脚指没像山里人走路而变形,又见尸体皮肤较白,头上还留着寸发,我认为尸体是中国人。
两个月前在山下一片竹林里,村里的牛吃草从草丛中啃出一双脚,民兵们去现场一看,人是头朝下倒放在一个坑里被活埋的。这种埋人手法加上尸体穿着有耐克标识的 T 恤,腰上系的还是鳄鱼牌皮带,我肯定尸体生前是中国人。
我把发现尸体的事告诉了凡阳和叶琳,凡阳把眼珠子一瞪说山那边是玉石矿,人为了贪财互相残杀有什么奇怪,恩格斯还说过只要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人就会挺而走险去杀人。
凡阳知道我担心的是什么,她说村子不远就有驻军,村子里还有民兵,网络诈骗公司的人胆子再大,也不敢到这里来抓人。
我问凡阳:「你小时候打过架没有?」
她说自己又不是生在胡同里的孩子,跟谁打架去:「我家住别墅区里,整天就趴在窗户上看外边的世界。」
我又问:「你和男友吵过架?」
「男友?我还没昏到把大好青春浪费在那种废柴身上。」她蔑视地看着我。
我又问她:「你看过警匪片、犯罪片和美国西部片么?」
她说:「你是想告诉我,世界很险恶很黑暗吧,然后让我浑身哆嗦哀求你伸出满是伤疤的双臂保护我,妄想。」
叶琳碰了碰我问:「你身上那些疤痕哪来的?」
我看着叶琳说:「算了,你比那傻姑经历得多,别跟着她乱跑,她听不明白。」
但我还是请县里熟悉的老师,代我在网上买了红外及声震报警器。若干年前我独自骑行走中国露宿时,报警器起了大作用,否则我早被动物啃没了。
当我把报警器装在她俩的宿舍外边,凡阳拿出几罐啤酒给我,她说替她爸谢谢我。我说谁认识你那卖游艇的爹,他心真大,愣是让自己闺女跑到缅甸这原始社会来。
凡阳让我多骂几句那个男人,她说我妈天生的没觉悟,怎么就选了个色情狂结婚。不管怎么说,尽管凡阳身上有足够的富二代缺点,但她也有尖刻的批判意识。
一个星期天,我们三个人骑摩托车去镇里买东西,那天是赶集日,镇里人很多。我们跟着人流往前蹭。我们买了一些菜及各种水果,在一个卖野味的摊子前,凡阳停下来,她指着摊上一只剥了皮的麂子,说要买麂子回去烤着吃。
我说买几斤麂子肉就足够了,她说把一只全买了,让学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