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巴掌印也仍旧显眼。
舌尖抵着腮帮转了一圈,他不恼,反笑道:「消气了?」
人也没了刚刚醉得走不稳路的模样,规规矩矩地搬起椅子坐在了钢琴前,一脸乖巧:
「老师,上课吧。」
5
为了钱,我忍气吞声,上完了这节课。
其实。
也结结实实地打了他一巴掌。
又能怎么样呢,他爹给的家教费翻了倍,我就只能安慰自己,就当是被一只喝醉了的狗咬了一口。
实际上,我也没什么时间因为这些小意外而伤春悲秋。
结束这节课,我又匆匆忙忙地带上装备,赶去了儿童公园摆摊卖水母。
这里儿童多,水母也算是种稀罕玩意,我卖的价格也不贵,一来二去,每晚都能小赚一笔。
然而。
今天摊子刚支起来,便被人砸了。
盛夏的天,小姑娘穿了件白色裙子,我很穷,但也认出了裙上迪奥的 logo。
二十出头的年纪,眉梢眼角都是逼人的骄纵。
一看就是被宠着长大的大小姐。
她带人砸了我的摊子,玻璃缸摔碎在地,水面濡湿了一大片,水母在地面上挣扎。
我没反抗,只是在心里暗暗想着,一会应该要讹多少钱。
同我对视时,像是心虚,她下意识地偏开了头,目光有些躲闪。
似乎又想到什么,她咬咬唇,转过头来看着我,扬着下颌警告我,离她的陆斯言远一点。
我盯着地面上的水母看了两秒,而后抬头看她。
「你男朋友?」
她语气一滞,「还不是,但马上就是了。」
真是小姑娘。
我笑笑,「那祝你早日成功。」
说着,我掏出手机,三两下地调好收款码:「摊子你也砸了,赔吧。」
一场闹剧收尾,她没扫码,直接从包里甩出一沓现金给我,又扬言说如果我再纠缠陆斯言,她就天天来砸摊子。
我弯身捡起钱,笑而不语。
我还巴不得她每天来砸,起码她赔的比我挣的要多。
小姑娘扔了几千块给我,可我这摊子上上下下所有成本加起来,都不到一千。
赚了。
我收好钱,收拾了满地狼藉,正准备离开时,目光忽然一顿。
陆斯言站在不远处,正抱着手臂看我。
天色暗,离的又稍远,我看不清他脸上神色。
怔了两秒,见他没有要过来的意思,我继续收拾东西走了。
这人就这么不远不近地跟着。
一路跟到了我家。
6
偏僻昏暗的小巷。
昨夜下过雨的缘故,巷口一片泥泞。
余光里,陆斯言拧着眉往水坑里踩,乌黑的泥巴弄脏了他那双不算便宜的球鞋。
破落的院子里,种了很多花和蔬菜。
铁门上挂了巨大的锁头。
身后脚步声停滞了。
我回身看他,「进去坐坐?」
陆斯言停在距离我几步远的位置,拧着眉,目光在我身后扫过,又重新落在我身上。
半晌,他应:「好。」
此刻天色很暗,巷子又偏,周围人家搬得搬家卖的卖,根本就没几户了。
在我开锁时,他忽然低声问我,
「这么晚,这里又偏,老师就这么信得过我,不怕我做些什么?」
我笑了。
拳头大的铁锁上斑驳着锈迹,一如我的人生。
「不怕啊。」
我笑,「按你的身价,如果真要对我做什么,也能让我好好讹上一笔。」
取了锁,我推开门,回身看他,「对我这种人来说,也不算亏。」
说完,我带他进了门。
印象中,这似乎是我第一次带人回家。
陆斯言跟着我回了家。
他似乎没想到,我家里还有人。
而且不止一个。
我妈和我弟在家,早上出门时,我把家里收拾得很干净。
可现在——
又一片狼藉。
最尴尬的是,房间里,隐约有些秽物的臭味。
我快步走进卧室,一开门,便看见了地上的污秽。
身后脚步声传来,我想让陆斯言别进来的,可是,已经晚了。
他的脚步声停在我身后。
他一定也看见了。
其实,我原本是存着私心的,想让这个小少爷看见我的条件后,心软些,别再折腾我,乖乖上课。
然而。
我没想到呈现在他面前的这一幕,会如此不堪。
我没转身,伸手朝后推搡了些,将陆斯言推走,然后拎起拖把和纸巾进了卧室。
收起那滩污秽。
我忍着怒气,问床上坐着的那两人是谁做的,「房间里不是有马桶吗?」
可他们沉浸在各自的世界里,没人回答我。
我妈妈是一名精神病患者,而我弟弟,完全遗传了她的病。
我爸?
几年前就跑了。
我爸妈年轻时都有副好皮囊,我爸这个年纪,听说离开家后还找了个有钱大姐。
但他没给我们寄过一分。
我一分钱恨不得掰成八瓣花,却还是没能过好这生活。
处理完房间里的狼藉,我拎着桶出门,路过陆斯言身边时,他没捂鼻子,但悄悄拧了眉。
脏水要倒去小巷里的公厕。
陆斯言没说话,一路在我身后跟着。
我们小巷的公厕是那种旱厕,夏天,味道很大。
陆斯言在距离厕所几米远的地方停下。
倒完脏水,我拎着桶朝回走。
巷里没什么路灯,照亮前路的只有天上明月。
路过他身旁,陆斯言手腕上那只名表折射着月光,亮得晃眼。
我偏开头。
刚巧就看见了手里提着的桶。
污秽,难闻,脏臭。
像极了我淤泥般的人生。
酒吧里,被子下,我或许对这个小我四岁的男生有过刹那的心动。
我也没想过,自己这种一心挣钱的铁树,也会有过刹那间的花开。
可这一刻,所有窘迫在月光下无处遁形。
我们之间,何止是隔了一只价值不菲的表呢。
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
陆斯言的世界里,爸妈阻止他追逐梦想,大抵就是于他来说最黑暗的事情了。
7
回去的路上,陆斯言照旧一言不发地跟在我身后。
走到门口。
我拦下了他。
「别进去了,」我抬眼看他,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些,「里面的情况你也看见了,不太方便。」
陆斯言张了张嘴,最后却一句话都没说。
他点点头,在门口杵了一会,转身走了。
我拎着桶进门。
然而。
刚刚出去时心思太乱,一时忘了锁门,回家后才发现,我妈不见了。
陈旧的房间里,只有我十几岁的弟弟坐在床上玩枕头。
「妈呢?」
我焦声问他,他傻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