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及笄那天,雪下的很大,他说要退婚。
倒不是退我的婚,他要退的,是我嫡姐的婚。
我爹愣了片刻,举起案上香炉前呈放的红缨枪,亲自将他打了出去。
隔天他竟领了圣旨,从皇帝那儿求了新的赐婚。
圣旨上写着我的名字。
1
介绍一下,我叫唐苏亦,我爹是当朝丞相,我还有个长姐叫唐苏玥,我俩不是一个娘。
我娘怀我那年,我爹跟齐老将军比赛弹弓打鸟窝,谁赢了可以提任何条件,结果显而易见,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跟人家战场厮杀数十载的老将军比准头,可笑,可笑至极。
然后我爹就把我姐给输出去了,娃娃亲已定。
说到我这个长姐,也得提一提。
我是个庶女,她是相府嫡女,比我大六个月,但她长得娇小玲珑,弱柳扶风,跟我站在一块反倒衬的我才是那个大姐姐,这让我一度很郁闷。
不过她人还不错,不摆什么嫡女架子,也从没有像戏文里讲的那般欺辱我这个庶女妹妹,反倒是成天围着我说:
「二啊,你帮我把那个风筝搞下来。」
「二啊,你背我过去我怕高。」
「二啊,你说好的给我带酱板鸭的,怎么能食言?我要去告状你偷偷出府」。
唉,自古老二不好当啊。
再说回和长姐有娃娃亲的这个齐小将军,他是齐老将军独子,在他三岁时,齐老将军过世了,我爹便主动向皇上请命,将齐放接到丞相府抚养。
皇上感动的涕泪横流,拍了拍爹爹的肩说道:「丞相与齐老的基情可真是深厚呐,朕相信你定会好好待这娃儿的。」
由此,齐放便来到了丞相府。
彼时,长姐两岁,我一岁半。
如今我十五了,及笄礼刚刚落成,意气风发功勋满身的齐小将军便迎着满城风雪,骑着高头大马踏进了丞相府。
「我来退婚!」他挺着胸声如雷钟,
长姐的脸抽了抽,从袖子里掏出帕子在额上点了点汗。
我那丞相爹爹的脸也抽了抽,愣了片刻,举起案上香炉前呈放的红缨枪,朝着齐放抡了过去。
「你小子出息了啊,打了几场胜仗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你有种你把在我家吃的饭全吐出来,你个混蛋玩意儿,你还敢退婚?你把陛下叫过来评评理。」
齐放完全没了之前的气势,一边啊呀呀的躲着一边嘴里叨叨个不停:「我退婚了也还可以是您女婿,您要把我打坏了那可就真没办法了嗷。」
听听听听,这齐小将军莫不是在塞外被冻坏了脑子?
我爹总共就俩女儿,难不成他是要退了我长姐的婚,再跟我定亲?做的什么春秋大梦!
2
「我要跟唐苏亦定亲!」齐放拍着桌子喊道。
我爹当机立断朝他打去:「你个天杀的泼猴儿,你还想嚯嚯我两个闺女!」
齐放跑的可真快。
不多时,他又回来了。
还带着进宫请到的圣旨!
「唐丞相接……旨……」皇上身边的曹公公亲自宣旨。
大概内容便是说,齐小将军此次立了大功,不求嘉赏,唯一心愿便是求娶丞相府二小姐唐苏亦。
皇上自然是高兴的很呐,大手一挥,又赏赐了好些良田珠宝,还分给齐放一处新的将军府邸,且应诺将丞相次女赐婚给他,可谓是风光无限。
整个丞相府的人齐刷刷跪在地上叩谢皇恩,唉,没有人问我高不高兴。
爹爹一看,反正不管是大儿还是幺儿,这好基友的儿子都是他嘞乖乖女婿,这下圣旨一颁,铁板钉钉,整日呲个大牙笑。
我那长姐也是心够大,堂堂丞相府嫡女被一小将军私自退了亲,转头就去求娶她的庶妹,竟也丝毫不恼,整日还是二妹长二妹短的滋哇乱叫。
反倒是我,大半夜睡不着,一个人悄悄的爬上房顶去看月亮。
月亮真圆啊,嫦娥姐姐又在思念他的后羿了吧,唉,有谁知道,我也在思念我的庆月哥哥,我最最温柔的庆月殿下殿下啊。
没有人在乎,杀千刀的齐放不在乎,我心尖上的庆月殿下也不在乎。
3
皇命难违,我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嫁出去了。
新婚夜,齐放在我面前站定,负手而立,拿了桌上的白玉称挑起了我的红盖头。
「呦,我的唐苏亦真是好看,这红果儿似的小脸蛋,可比峨眉山的猴子屁股红的娇艳。」
我咬牙切齿的瞪着他,伸出手握拳揉了揉我满是胭脂水粉的脸蛋。
为了膈应齐放,我故意画了两坨奇丑无比的腮红,不过貌似效果不大。
我腾的仰倒在身后满是瓜子果干的大红色婚床上,闭着眼睛道了一句:「淦!你得到了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
谁料齐放突然大手一捞,苍劲有力的手贴在我的腰际,往上一带,我便从床上被拉起,猛地跌倒在他怀里了。
小将军征战沙场五载,胸膛硬朗宽广,大红色喜服之下,传来的是少年滚烫的体温,握在我腰上的大手又紧了紧,将我严丝合缝的贴近他胸口,我的心跳有些乱了。
幼时日日住在一块的混小子,明明十四岁离开家的时候也还是一副小孩子模样,五年未见,十九岁的少年便已有了男人气魄,看来,这塞外的风雪果真是磨砺人。
我还在感叹时光荏苒,突然耳边有热气传来:「还挺有料。」
我脑子飞速运转,抬起手准备赏他一巴掌,但是没得逞,我举在半空的手被他粗粝的掌心握住,细细摩挲。
「夫人莫急,要先喝合卺酒才行,我们要长长久久不分离。」
呸,谁要跟你长长久久。
不过我还是被他强制扣着喝下了酒。
喜服落了一地,大红色床幔摇晃了整夜,烛影明灭中,少年的身影比在沙场还要迅猛……
意识逐渐模糊,朦朦胧胧的月光里,我仿佛又看到了我的庆月殿下。
最后一眼了。
从此之后,我要把我心尖上的庆月殿下,连着我人生中前十几年的一切美好,一齐埋进再不唤起的记忆深处。
4
第二日,我揉着酸痛的腰躺在床上闹脾气:「齐放,你是不是憋太久了?你这样恶狼扑食很不道德的你晓得伐!」
齐放盯着我看了半响,忽然一把将我拉入怀里抱着,细细密密的吻落在我脸上的角角落落,最后停在唇畔,哑着嗓子颇有种可怜兮兮的感觉:
「夫人请见谅,下次我克制点。」
不知道是不是花了眼,我总感觉他的眼睛红红的。
我们依礼回门敬茶。
爹爹坐在正堂上方,端着茶杯的手哆哆嗦嗦,不敢与面色铁青的阿娘对上眼神。
我顶着一双熊猫眼,浑身骨头散了架似的跪在堂前,感觉到阿娘的眼刀瞟过来,我赶忙又拉了拉衣领,试图去遮一遮脖子上的斑斑红痕。
齐放跪在旁边,倒是端端正正,一开口,像个深谷里的乌鸦,沙哑着嗓子叫啊啊。
嫡母一副嗤笑的神色,坐在爹爹身旁看笑话似的盯着阿娘,哦对,嫡母就是丞相府大夫人,唐苏玥的亲娘。
自从齐放退了我长姐的婚后,嫡母便将我俩视作一对狼狈为奸的歹人,只要看见我,哪怕离得远也要走近了再狠狠地剜我一眼,并狠狠地唾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