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迫嫁给信王家的病秧子世子冲喜。
新婚之夜,我问他是不是不行。
后来我才明白,他是太行了。
他送我母仪天下,又送我孤独终老。
1
陆晋南揭开我盖头时满眼悲悯,大红喜服衬得他越发单薄。
他眼角微垂,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可怜小狗。
小狗说:「抱歉,拖累了你的人生。」
我看着他那张过于俊朗的脸,头一遭被人好看得说不出话来。
我叫双宜,宜室宜家的好名字。
宜室宜家不是我自吹的。
我五岁那年便有相师给我看过面相,说我福泽深厚,是有福之人。
所以在十六岁这年,我嫁给了十七岁的陆晋南,成了给他冲喜的冤大头。
满京城谁不知道信王家的独苗苗胎里不足,是个十足的病秧子,曾有个大夫断言他活不过二十五,还被信王以诅咒为名拖下去打死了。
我叹了口气,我真想问问那相师,这福气给他他要不要。
「你若不是自愿,明日我便派人送你回家。」
到底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富贵世子,谁都知道这样的差事有来无回。
我已累得很了,头上顶着的冠压得我脖子都伸不直,没那么多功夫跟这位世子解释,「不拖累,只是这冠压得我头疼,我能摘了吗?」
陆晋南显然没想到我一个来冲喜的小丫头会这么跟他说话,他愣了愣,又连忙点点头。
可这冠不仅重还复杂,我寻摸了半天都扯不下来,耐心也已经在告罄边缘。
「你能行吗?不行的话我们今夜可不可以直接睡觉?」
……
我话音刚落,陆晋南的脸就垮了下来。
我这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
男人嘛,谁愿意被人说自己不行。
即便这人半截身子入土,不,就算这人死了进棺材了,听见这话也会掀了棺材板说上一句「我行!」
果不其然,听了我这话,陆晋南一下就抬起了手。
我下意识往后一缩,以为自己要挨打。
却不想,他只是动作轻柔地替我摘下被我扯得乱七八糟的发冠。
「睡吧。」
「明日……我差人送你回家。」
虽然都是今天成婚,但我今天是跟一只大公鸡拜的堂,该受的累我是半点没躲过去。
脑袋刚沾上枕头,眼皮子就打起架来,可听见他的声音,我还是强撑着回了一句,「收了银子……回不了家了。」
随即我便陷入一片黑暗,只依稀又听见他说了一句「抱歉」。
2
陆晋南身子弱,周公之礼自然是行不成的。
丫鬟们第二日清晨收拾床铺时,我看到那条雪白的喜帕,犹豫了许久才放过割手的念头。
毕竟,陆晋南已经是个将死之人了。
逼一个半截入土的人和我酿酿酱酱,多少有些不道德。
他爹娘派来的嬷嬷也知道这个道理,看了一眼后也没多说什么,只说了一句不用去请安,一心照顾好世子便是。
我到底不是人家的正经媳妇儿,也轮不到我去请安。
我自是乐得自在,趁陆晋南沐浴的功夫,便挽了裤脚,一头扎进他院子后头的千鲤池。
待陆晋南一开门,就瞧见我高举着一条看起来就格外肥美的锦鲤破水而出。
「世子爷,你家的锦鲤可真肥!」
陆晋南是个体面人,骤然遇见我这样的乡下丫头,实在有些不知如何应对。
他一脸纠结,好半晌才说了一句,「水里冷,你快上来。」
「大夏天的才不冷。」
那锦鲤吃得多,脑子却笨,被我抓上岸了才后知后觉地挣扎起来。
我又忙着上岸,挽起的裤脚不知什么时候滑落了,我一脚踩在裤脚上,整个人往前一扑,手里的肥锦鲤便直挺挺地冲着陆晋南的面门飞去。
啪!
……被锦鲤扇一大逼兜,还能祈福吗?
3
陆晋南是个好人。
不仅没怪罪我,还帮着我遮掩。
我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撺掇丫鬟们帮我生火烤鱼。
陆晋南也换了一身干净衣裳,但原本白生生的脸上却多了一道被锦鲤扇出来的红印子。
我忍不住笑,但一想到始作俑者是我本人,又连忙背过身,不敢被他瞧出来。
见他好奇地靠过来,我也讨好着说,「等一会儿你多吃点。」
「我烤的鱼一绝,吃过的都说好。」
「你给很多人烤过鱼么?」
……
身体虽然不行,脑子还挺聪明。
我撇了撇嘴,拉过他的手,撕下一块最肥美的鱼肉放到他掌心,「反正我觉得好吃。」
「嘶——好烫!」
……这人的手怎么也白白嫩嫩的?
我看着掉在地上的鱼肉,不免觉得可惜。
「抱、抱歉……」
他掌心被烫出一片红,却满脸歉意地看着我。
我有些无奈,只得用无情铁手撕下第二肥美的鱼肉,剔了刺,喂到他嘴边,「张嘴。」
他被锦鲤抽了一巴掌的脸更红,「我自己……」
我懒得跟他礼义廉耻,趁他张嘴就把鱼肉塞了进去。
「好吃吗?」
陆晋南睫毛颤了颤,眼睛却比先前亮了许多。
他点点头,抿了抿嘴里的鱼肉,「好吃。」
好吃个屁,我都没放盐。
4
「拿走,不喝。」
信王府后院有座山,雨后总能捡到各类菌子。
我拎着一篓子的菌子,还没走到大门,就听到陆晋南不耐烦的呵斥声。
他脾气其实很好,待人也温和,但就是不喜欢喝药。
陆晋南出生起便汤药不离口,小时候倒还乖些,长到如今这个年岁反倒叛逆起来。
生了病的人不喝药,万一死了,岂不是砸了我福泽深厚的招牌?
我拎着篓子进了屋子,负责送药的小厮正哭丧着一张脸,甭管怎么哭求,陆晋南都不肯点头。
「乖乖喝药好不好。」
陆晋南见我进来,脸色柔了一分,但还是闭着嘴巴不肯松口,「不喝。」
「喝不喝?」
「不……」
我这人一贯没什么耐心,三两句劝不下来便直接上手。
我捧起陆晋南的脸,又猛灌下他的药,随即低头,唇对唇地一口一口把药渡到了他嘴里。
陆晋南显然没想到我会使出这样不入流的手段,他呜咽着挣扎两下,我见状便逼得更近,大半个身子都贴了过去。
褐色的药汁顺着我们紧贴的唇缝溢出,滴落在他胸前,浸出一片深色,瞧着暧昧得很。
难怪陆晋南不肯喝药,苦得嘴都麻了。
我吐着舌头散了散苦味儿,四处找水喝。
好在小厮脑子灵光,连忙送来一匣子酸梅。
我塞了一颗进嘴里。
「你你你你你——」
见陆晋南支支吾吾满脸震惊,说不出一句整话,反手又塞了一颗到他嘴里。
待撇到陆晋南通红的耳朵,我忍不住发笑。
「之后我负责让世子喝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