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夫君柔弱不能自理。
即便是我养在外头的狐狸精当面上门挑衅,他也只会咳嗽着道歉:
「多年无所出确是我的缘故,弟弟教训得是。」
只是没过几日,我那病秧子夫君的衣柜里头,莫名多出一件白狐披风。
1.
上山采药的时候,我顺手救下了误入结界的小白狐。
小狐狸挺上道,日日前来送礼,回报救命之恩,几乎是把整个青丘都送了过来。
最后还星星眼地看着我,试图以身相许。
面对他化形后倾国倾城的面容,有那么一瞬间,我心动了。
「抱歉,」我委婉拒绝,「我夫君还在家中等我回去吃饭。」
「哦?」
小白狐故作疑惑。
他歪着脑袋笑得天真,声色似少年般清冷如月,掷地有声。
「就那个病歪歪的人类?」
「姐姐既然介意,那我把他杀掉不就好了?」
2.
我叫宁采儿,是个道姑。
爹娘当初为了养活傻子弟弟,把我卖给了村口后山山顶上的道观。
等我在道观里混出点名堂,他们又仗着那一点微薄的血缘关系,将我许给了村里地主聂家的大公子。
大公子姓聂名晓生,为人谦和,相貌端正,年仅二八便高中了举人。
只是身子骨太弱,据说走一步咳三口血,因而吓退了许多前来相看的人家。
也不知是从哪里来了个游方和尚,掐着八字算出大公子与我有缘,口口声声说聂晓生必须和我成亲后,才有机会治好病症。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我爹娘已经收了人家的彩礼。
洞房花烛夜,我与聂晓生相顾无言。
这虽不是我第一次见他,却还是被他的皮囊迷得转不开眼。
明明是那么薄情的长相,五官随便一个单拎出来都会教人觉得冷淡。偏偏因为常年咳嗽,眉眼似乎总是盛满了浓重的水汽,显得很是无辜。
或许是因为红衣映衬,烛光闪烁下,他冷白的皮肤几近透明。
聂晓生有些迟疑地开了口:
「我知这门婚事并非你本意,你平日里还可继续住在道观。」
还有这等好事?
「所幸我也没几年活头。」
谢邀,从今天就开始准备守寡。
「还望你不要嫌弃。」
我微笑着牵过他的手,目光诚恳:
「怎会?」
笑死,哪敢嫌弃啊?毕竟我还指望着靠你成功渡劫呢。
3.
与聂晓生的婚事,其实是我的有意安排。
师父说我天资聪颖,离得道升仙只差悟出忘情道。
可若要忘情,必先极情。
掐指算来,我命里似乎有个情劫。
八字命格,偏偏对上了聂家那个病秧子大少爷。
刚好我在外游历的师叔回来探望,我让他扮作一个游方和尚前去聂家装神弄鬼,促成了这桩婚事。
4.
成亲后,我顺理成章留在了聂府。
聂晓生这人好没意思,每日不是读书就是下棋,房门紧锁,也不与人交谈。
好在不到半月,我注意到他留在庭院石桌上的一局残局。
这样的棋局对于凡人来说固然困难,对我道观里供奉的那位棋仙却是轻轻松松。
第二日,聂晓生一来庭院,便注意到被破解的残局,以及被我压在棋盘底下的破局手稿。
他扬了扬眉,眼角眉梢莫名多了一分风流恣意。
此后,我每每在院中「偶遇」他时,他都会主动向我颔首致意。
但这还不够。
有一回,聂府管家不经意向我提及,聂晓生常年服用的药方里有一种药物近年很是难寻,即便是经验老到的采药人,也只能在雨后清晨的时候碰碰运气。
再看看药方上所绘制的药草样式,我那嗜药如命的师父屋里似乎有一箩筐。
从那以后,我每日都上山采药,直到傍晚才带着药草回来,裙角上的泥水衬得我格外疲惫,任谁也猜不出我是在道观里睡了整整一日。
这一天,道观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一只小白狐奄奄一息地躺在道观门口,看样子应该是误入了结界。
等把它伤口包扎好后,已经临近子时,月上西楼。
聂府的人都以为我是出了什么意外,派了几个家丁上山来寻我。
为了掩人耳目,我只好假装摔伤了腿,让聂府家丁一路抬着我回去。
都这样了,临睡前聂晓生在接过我亲自熬好的汤药时,还是眉眼淡淡:
「其实你就算不做这些,我也会把我名下的财产留给你的。」
我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流出眼泪:
「郎君怎能这样想?服侍郎君是妾身的福气。」
聂晓生垂着头,专心喝着汤药。
我叹口气,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屋里的烛火突然灭了。
我被人从背后抱住。
黑暗中,我似乎能够听到背后宽厚胸膛内急促的心跳声。
「娘子今日受了伤。」
「会不会很不方便?」
5.
少年人的爱意往往真挚而炽热。
那夜后,聂晓生几乎对我寸步不离,不但交给我府上的库房钥匙房屋地契等,就连读书时都要我在一旁作陪。
眼看时机成熟,一日午间,我故意向聂晓生提及他书房窗台上放置的一个菊花制样的花瓶。
他突然紧张了起来:
「那个花瓶,你不要碰。」
「为什么?」我佯作不知。
「这瓶子上的菊花描得很是传神。」
「夫君难道不喜欢吗?」
聂晓生刚要回答,管家便急匆匆赶来行礼:
「大少爷,秋霜小姐来了。」
说完又立刻打了自己一巴掌,笑嘻嘻地。
「瞧老奴这记性,现在应该是林夫人了。」
看着老管家那一副心虚的模样,我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当初若非我师叔演的那一出戏,现在过来做聂家少夫人的应当是顾秋霜。
聂家大少爷一步三咳血的秘闻从来就没能瞒住周围的世家。
眼看着方圆十里的人家一见到聂府来的媒人就大门紧锁,聂老太太嘴上不说,暗地里却已经派人准备好自幼寄住在聂府的外孙女顾秋霜与聂晓生的婚事。
一边是疼爱自己的祖母,一边是父母生前为自己定下的青梅竹马。
走投无路,顾秋霜走上了佛路。
我正发愁要如何接近聂晓生,就听人说起这顾家遗孤要皈依佛门。
甚至在我还没来得及对聂家的提亲装装样子,要犹豫几番的时候,顾秋霜就悄悄派人送上了顾家名下剩余的所有家产,声泪俱下她是何等爱戴我所在的道观,修道之人心地仁善、普度众生云云。
因而等到她顺利嫁入林家后,顾秋霜一口便答应下了我的邀请。
林府内,顾秋霜对于宁采儿的来信很是疑惑:
「表嫂同表哥生活得好好的,就不怕等我回去后,外祖给她添堵?」
林家少爷摸了摸脑袋,恍然大悟:
「或许,这正是祖母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