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深秋的傍晚,我的父亲横尸家门,母亲脑袋开了血洞,嘴里含糊地说着:「没啊……没啊……」
那晚,我成了孤儿,而杀害我父母的人,仍然逍遥法外。
01
我叫田慈,妈妈说是「天赐」的意思。
童年说起来总是美好的,很多事小孩子并不知情。所以村长儿子醉醺醺、笑眯眯地来到我家时,父亲只是脸色难看地让我出去玩,等我回家后给我炒鸡蛋吃。
我蹦跶着出了门,那天下午晴空万里,萧瑟的秋风将树木吹得干枯脆弱,是捡柴的好季节。家里并没有多少炭可以过冬,我一路往后山走着,想多捡一些柴火供家里取暖,却耽误了回家的时间。
村里的夜晚黑得很,我借着邻居窗口微弱的灯光,踉跄地背着柴推开家门,想象中暖洋洋的房间和热腾腾的炒鸡蛋却都没有出现。
灶台冰冷得没有任何烧饭的痕迹,我饥肠辘辘地扔下背篓,有点不开心地摸着黑走进卧室开灯,却被异物绊倒了。
摸索着打开灯,父亲就躺在我的脚边,毫无生气的父亲让我陌生又害怕。母亲衣衫褴褛地靠在火炕的边上,脑袋开了一个血洞,嘴里含糊地说「没啊……没啊……」,像是在说家里已经没有钱了,伴随着嘴的开合,暗红的血汩汩地往外冒。
于是那一夜,我成了孤儿。
一转眼,十年了。
我独自行驶在回村的路上。
车在黑夜里奔驰,我细细地嚼着往事,看不见前路的光。
当年村里人都说,是村长赵钱的儿子赵有才去我家要钱,还要糟蹋我妈,我爸忍无可忍反抗,赵有才恼羞成怒杀人。邻居张民也说,曾经听见赵有才和他们起了争执,但自己也不敢惹村长儿子,所以没有管。
赵钱赵有才父子虽然臭名远扬,但都停留在压榨田地收成、克扣补贴、调戏妇女。
闹出人命还是第一次,而且赵有才不认,他说就是喝多了想进去要钱,要完钱就走了。
确实没有证据指认赵有才,警察推测作案工具是斧头,但找不到了,所以连指纹都无从查起。所以,我们家的事情成了悬案,赵有才被象征性地教育了一下就放了出来。
「或许是外来人口作案吧。」
一句话,就给父母的死定了性。
我那时八岁,什么都做不了。
赵钱拉着我的手虚伪地笑着,说他身为村长一定会查出真相。
那个年代自由恋爱而结婚的父母,早跟家里翻了脸,其他亲戚也嫌弃我父母是横死,说会带来噩运。
我无处可去,村里的人都不富裕,谁也不会收留孤儿,而且还是女孩。
靠着当年查案的警察争取来的一点补贴,我东家一口饭、西家一口汤地长到了 13 岁。
我是 14 岁那年的初一离开村子的,地上有鞭炮碎屑,空气里还是硫磺的味道,我走的时候没有回头。
02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凭着记忆回到了村里。
鼠目寸光的赵家父子贪图蝇头小利,克扣着建设村庄的财产,所以这个村子始终没有加入改革行列,这些年一点都没有发展起来。
村里的人走的走,死的死,如今也没剩下多少了。
老房子早就破败不堪,前门后院都长满荒草,凄凉又恐怖。
我小心翼翼地把车开过崎岖颠簸的土路,停在家门口时,邻居张民是第一个探出头的,当年也是他替我家报的警。
「你是……」他眯着眼睛看我,借着晨曦的薄光,我能看到他有一只眼球灰蒙蒙的,似乎是瞎了。
「民叔,我是田慈。」
「啊……啊……!小慈啊!」他震惊地睁大眼,「你都这么大了?」
「嗯,我回来给爸妈烧周年。」
「哦……哦是,得烧了,十年了。」张民了然地点头。
在我们这边的习俗里,十周年祭日非常重要。
「您的眼睛是?」
「赵有才打瞎的。」
「建哥呢?」张建是张民的儿子,张民的老婆生他的时候难产死掉了。
「没了。」张民摆了摆手,「前年没的,进来说吧,我烧了炕,暖和。」
农村的房子没有招待人的地方,我坐在热腾腾的炕上,听他说这些年来村里的事。张民的儿子去年在水库救人,不慎淹死了。之后地方给了个见义勇为的奖励,奖金还被赵有才克扣了,张民去找赵有才要钱,被打瞎了一只眼睛。
「赵有才还在村里吗?」
「他离了这个村子啥也不是。」
是啊,依仗着村长儿子的名号才作威作福的他,离了这个村子算什么呢。
「那您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啊?」
「小院里能种菜,我也能做点木工。」
我想起门口砖垒的灶台,几个发芽还烂着洞的土豆孤零零地躺在地上,水泥地面上零星地散落着几片柴禾上的干叶子。但炉子是凉的,十年过去了,智能手机普及的年代里,还有人用不起过冬的炭火。
「还能吃一口饭,总不能死了吧。」张民苦笑着摆摆手。
我留了两千块钱给民叔,说是用作他当年帮我报警的谢礼。
而赵有才,畜生赵有才……
03
当天下午,我敲响了赵有才家的门。
「哪个孙子他妈的不长眼?不知道爷爷办事儿呢吗!」
赵有才几乎赤裸地打开门,透过门缝可以看到他后面的炕上坐着一位姑娘,头发染成焦黄色,涂着嫩粉的口红。
「你他妈谁啊!」赵有才没认出来我,毕竟当年我只是个小孩子。
可我绝对不会认不出他:「赵有才?我是田慈。」
他的眼睛在我胸脯前打转。
「田慈?」他似乎已经忘记我了,「你回来干嘛?」
「我要把老家的房子卖掉,需要村长审批。」我说出了提前预备好的借口。
「哦……」他笑了,「你家那破房子能卖多少钱?你不如跟我睡觉,我给你两千。」
「村长呢?」我没有接他的话。
「我爹出去了,你有事求他的话晚上来。」说完他眼球转了转,「晚上自己来。」
我转身离去,心下了然。
他当然会让我一个人去,这样就没有人知道他做过什么,到时候他栽赃抵赖、颠倒黑白,自然是手到擒来。
我回到父母破旧的老房子,房子空的时间太久,有人打破了窗户想拿些值钱的东西走,但我家早就一贫如洗,不然我母亲怎么会临死都在跟赵有才说没钱。
想到头破血流靠在炕边的母亲,突然觉得屋子里冷得吓人。
借点柴禾,烧个炕吧。
我这样想着,推开自己家的门,准备去民叔家里要一点木柴。黑暗里但却正好能看到张民站在我家墙根下面,扒着头往我家屋子里看。
「民叔,你干嘛呢?」我疑惑地问。
张民好像被我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说:「我半天没看到你,想说你家炕是不是都堆上灰了,有没有柴烧。」
他说着,还指了指自己家门前的柴禾堆:「我这有,你需要就告诉我,我给你抱过去,你家不是没有斧子了?这还有一点劈好的。」
民叔是一辈子懦弱又老实的人,活到一把年纪,连自己儿子命换来的钱都拿不到。瞎着一只眼做的木工也赚不到多少钱,所以只能吃几毛钱一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