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了许久,冬天的风如刀割,冻得耳朵生疼。
我再敲敲门,还是没人应答。
我只得蹲下身,将事先准备好的便签塞进门缝。
当晚将近凌晨,我接到一通陌生来电。
我几乎是秒接,「阿昱?」
对面的人似乎愣了一下,直接立马挂断。
十分钟后,还是那串号码打来。
我依旧立刻接通,「阿昱。」
而对面传来的少年声音低而狠,裹着沙沙的电流声犹如一记记鞭子。
「我他妈警告你!别再来烦我!再来跟我装神弄鬼,我他妈弄死你!」
接着少年又辱骂了什么,我都默默听着。
等他骂累了,我才握着手机,轻声道,「阿昱,早点睡吧,熬夜对身体不……」
「嘟。」
电话再次被粗暴地挂掉。
而这回直到两个小时后,手机才再次响起。
我盯着不断震动的手机,数到第十秒才接起。
对方不说话,我便也不说话。
无言相对的时间里,电流微弱的沙沙声都好似爆竹。
「喂。」
终于,陆昱打破了沉默,他声音低到嘶哑,「我……没钱可以给你骗。」
我「嗯」了声,放空的目光落在远处,「我知道。」
他又沉默良久。
「明天,陪我出海。」
然后挂断了电话。
3
从相信自己真的重生了,重生回到十年前。
到发现自己不过是一本古早虐恋小说的女主,总共过去了一个月。
重生后,我的记忆里就莫名多出了一篇小说。
在那一段段的文字后,我甚至还能看见许多书评。
而每当陆昱出场时,书评都会暴增。
夸他「好帅!好疯!好霸道!」「疯批男主我的爱!」
而当笔墨落在与我青梅竹马的徐恒简身上时,书评又一片唱衰。
「快让男二下线吧!」「温柔男二这种人设我都要看吐了!」
至于当剧情里的我想逃想、想反抗陆昱时。
书评又清一色指责:「女主怎么这么不知好歹?」「逃什么逃,无语了女主好作啊!」
我一直以为陆昱是恨透了我。
他这才要害得我家破人亡,摧毁我所珍视的一切。
哪怕在我印象中,我根本不曾招惹过他。
然而我看小说,在陆昱的视角下,他与我的初遇在八年前。
那天大雨滂沱,我送给湿透了的他一把雨伞。
据说彼时的他正处在人生最灰暗、最落魄的时刻。
据说彼时我那一抹笑,一把伞,仿佛一缕阳光,直接救赎了他。
而他后来之所以对我虐身虐心,也只因不懂如何去爱,又太爱我,太怕失去我。
至于我死后,陆昱更是将我的骨灰做成戒指,日日佩戴,终身未娶。
对此书评里又是一阵艳羡,说他浪漫、痴情、可怜。
说这什么追妻火葬场,虐男主虐得太狠了……
笑话。
我失去的只是我的生命,他失去的可是他的爱情啊!
读完整本小说及书评,我先是大哭,接着大笑。
披头散发,状若疯癫。
上一世陆昱恶意整垮我养父母的公司,逼得他们为躲债远走他国。
接着又绑架了我,强行逼我和徐恒简分手,将我囚禁。
最后更是当着我的面杀死我的挚爱,打掉了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
理智归位的瞬息,我也不是没想过逃避。
避开那个雨天,避开给路人送伞,避开所有微笑。
这辈子我就远远躲着,躲开陆昱。
谨小慎微地保住我难得的新生,求个一世安稳。
可当我看着小说结尾那句「不论生生世世,他都会找到她」。
犹如被当场种下一个诅咒,叫我遍体生寒……
又怒不可遏。
凭什么,我原本美好的人生,就被这所谓的「爱」给毁了个彻底。
那滔天的仇恨,重活一世就可以当作从未发生过吗?
或许真正十年前的我可以。
但十年后的我,是他亲手逼疯的我。
而我必将复仇——以极端的、救赎的方式。
4
阴云低沉,海面死寂。
少年站在渔船前端,与坐在船尾的我保持距离。
「你多大了?」
他忽地发问,声音较刺骨的海风有过之而无不及。
「38 岁。」我答。
陆昱眯眼上下端详我,将信将疑,「可你看起来很年轻。」
我也不多加解释,只是平静地回望他。
38 岁的人若想装作 20 岁或许很难,至少也要花大价钱保养。
但 20 岁的人若想装老,只需烫个俗气的红波浪,再穿套臃肿老气的棉衣。
最后茶饭不思地奔波劳碌,一闭眼前世的记忆就会化作噩梦。
叫人夜夜在哭叫中惊醒,冷汗浸身,清醒又崩溃。
如此精神肉体同创,反复一月摧残下来。
任谁再照镜子都会感慨一句「好像一夜老了十岁」。
「所以,你是在 20 岁生下了我?」
陆昱似乎真信了我的年龄,他又问,「那我爸呢?」
我低下眸,喃喃,「他说他会对我负责的……」
接下来的故事,只要陆昱不傻都能猜到。
无非是渣男玩弄小姑娘感情,搞大人家肚子后拍拍屁股走人。
「父母觉得丢脸,与我断绝关系,我原以为自己可以一个人将你养大……」
「可是、可是我实在撑不下去了……那天在车站,我不知怎的就松开了你的手……」
像是说不下去,我捂脸痛哭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
即便不抬头,我也能感受到陆昱那状若实质的目光。
怨恨、痛苦、憎恶、怜悯、无措……
故事的真伪,他根本无从考究。
除了生母在人群中松开他小手的片刻触感。
以及那段生母熬夜做活儿时常哼的童谣。
陆昱没能留下丝毫有关他生母的具体记忆——
至少小说里是这么描写的。
至于他腿内侧的胎记,小说中没有描写。
但我却知道,也唯有我能知道。
哪怕,我并不想知道。
直到我哭得眼涩鼻塞,陆昱才缓缓开了口。
他声音又干又哑,好似被一团淤泥堵住:「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凭什么相信你就是抛弃我的那个贱人?」
我抬起泪眸看他,无声哀求。
却见瘦削的少年伫立在大团乌云下,忽地咧起一个残忍的笑——
「下去。」
「什么……」我没反应过来。
此刻我们乘在渔船上,飘飘浮浮早已远离岸边。
下去,便只有冰冷而不见底的海水。
「听不懂人话?」
陆昱笑着,眼底冰寒,「你跳下去,我就相信你是我妈妈。」
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