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莫名很好。
涂完药后,他直接将我抱到了床上。
收拾好药罐,竟是转身要走。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我问道。
「我去柴房睡。」
柴房又阴又冷,为什么要去柴房睡?
「那群黑衣人,你不说我亦不会追问。」他抿了抿唇,鸦羽似的眼睫在他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只是我明白,你终归是要走的,再说你我并无夫妻之实,既如此,我更不好损害你的清誉,睡柴房也无妨,我看铺子起得早,娘也不会发现。」
这是我与赵筠成婚数日,他第一次与我说这么长的一段话。
而我,也确实保证不了永远不走的话。
因为我来柳镇,是带着任务来的。
「睡柴房会睡出病的。」
「可你的清誉——」
「我一个已婚妇人,要什么清誉。」我蹙眉打断他的话,「过来,一起睡。」
语气像是在军中发号施令,不容置疑。
他身量极高,却衬得身形更加单薄,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衫,孤零零站在那儿,眉眼低垂,一副被人欺负的可怜模样。
负罪感令我不由软了三分神色,试图以理服人:「你是我相公,我和我自己相公睡,又不是和别人相公睡,这对清誉有什么损害?」
「好像……也对。」他抬起头,鸦羽似的眼睫忽闪。
「乖。」
赵筠熄了蜡烛,白若苍山雪的面容带着两团薄薄红晕躺到了我身侧。
我迷迷糊糊要睡过去之时,忽又听他低声道:「娘子,你走之前,可以和我说一声吗?」
可怜兮兮又小心翼翼。
让我想到了从前养过的那只兔子。
睡意被驱散,我支起身,借着月光轻啄了一下他的脸颊。
「这下放心了吧?我会对你负责唔——」
我话未说完,唇便被突然覆身而上的人彻底堵住。
7.
第二日醒时,已是正午。
还是婆婆哐哐砸门才将我叫醒的。
身侧被褥早已没了温度。
昨夜零星画面自脑海闪过,自诩厚脸皮的我也不禁红了一下脸。
「红啊,咱家那个炖肉的砂锅找不着了,你见着了没呀?」
砂锅……
如果我没记错,它的尸体现在应该是和吃野鸡炖蘑菇的碗筷一起躺在墙外。
「知道知道,我去找!」
找是找不着了,我只能赶紧上街再买一个。
所幸砂锅就是街上随处可见的普通样式,一刻钟我便挑好了。
「谢谢惠顾,五文钱。」小贩伸出手指。
「什么砂锅要四文钱?」我惊呼,「隔壁青花瓷的才要三文,你这两文都不值,给你一文成交!」
小贩:「……」
抱着砂锅,我美滋滋往回走。
刚进家门,便有四个布衣打扮的男子突然出现将我围住。
「纪将军,随我等走一趟吧。」
其中一人扣住我手腕,尚不等我做出反应,一道红色身影倏然挡至我身前。
「我凤惜梧誓死守护王红!」
我心下感动,握住她拿瓢的那只手:「娘啊,我知道你有点急,但你先别急——」
我话没说完,为首的男子一挥手,便有一箱金银入了这座破落小院。
婆婆坚毅的眼神不禁随之移动,最后一个大跳扑了上去。
「红啊,你知道这世上最痛苦的事是什么吗?」她趴在金锭上,神色感慨,「钱没数完,唾沫干了。」
「最最痛苦的事,是唾沫没干,钱没了。」
「红啊,你得体谅娘,不是娘不坚定,实在是他们给得太多了。」
8.
这几人是皇帝身边的暗卫,我之前见过。
而我此次来柳镇,也是接了秘密任务。
他们将我带到一处茶楼,隔着一道纱帘,传来一道清越的男声:
「纪将军,别来无恙乎?」
我一屁股坐下,随手扯掉了纱帘。
帘后正是皇帝。
「别整那些没用的,你有话赶紧说。」
皇帝啧啧两声:「听闻你找的夫家甚是拮据,朕不辞辛劳给你送来金银,你就这态度?」
行,拿人手短。
我深吸一口气,重新笑容可掬道:「别整那些没用的,您有话赶紧说。」
皇帝:「……」
他合拢手上折扇:「此地与淮南毗邻,朕来找你之前,已命人前去淮南城内打听了一下淮南王的行踪。」
如今新皇登基不过一年,根基不稳,以王全为首的阉党把持着朝政。
皇帝明面与其虚与委蛇,暗地里琢磨的都是如何削弱那群阉党的势力。
王全意识到新皇不好掌控,生了废而重立的狼子野心,朝中便渐有先帝「得位不正」的谣言,借口正是这位先帝的七弟,成德帝的第七子——淮南王。
因为在他做皇子的时候,深得明德帝的喜爱。
王全曾亲口说,他当年伺候明德帝时,见明德帝将玉玺递给六岁的淮南王作玩具。
有此传言,朝堂动荡,连带时局也不再安定。
王全一党趁乱浑水摸鱼,派了心腹前往淮南城游说。
纵然淮南王此前没有做皇帝的心,但以王全历经三朝的资历与把持朝政的势力,无疑是将皇位拱手送到了淮南王面前。
这很难不让人动心。
于是我便临危受命,配合皇帝演了一出戏,借被贬脱身,来此实时监察淮南城的动向。
「然后呢?」我问,「淮南王不在城中?」
「他倒是在,只不过,他儿子不见了。」
我蹙起眉头,神色逐渐凝重。
我:「那淮南王报官了吗?」
皇帝疑惑:「报什么官?」
我更疑惑:「不是儿子丢了吗?保不齐就是被人贩子拐了,现在人口拐卖案件高发得很!」
他深吸一口气:「你知道淮南王世子今年多大吗?」
「多大?」
「二十五了。」
噢。
二十五,比我还大两岁,那被拐的概率确实不大。
倒也不能怪我孤陋寡闻,此前数年,我不是在上战场,就是在上战场的路上。
偶尔有闲暇时间,就躺在我的将军府里休养生息。
没办法,咱年轻,就是觉大。
皇帝痛苦扶额,强忍着捶死我的冲动,对着那几个暗卫摆手。
「快快快,把她拖下去拖下去。」
9.
我被他们拖回家的时候,赵筠他娘正招呼镇上壮汉重新给我家盖房呢。
看着眼前一片废墟,我眨眨眼。
「走、走错路了吧?」
「没错,没错!」婆婆笑容满面地上前挽住我,「红啊,咱马上就有楼住啦!我都想好啦,咱们盖四层,等我大孙子出生,咱们一人住一层。」
一人住一层。
这主打的就是一个自生自灭啊。
她笑得合不拢嘴:「这还得多亏了你啊红,认识的朋友这么阔气,随礼就随了一大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