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对他说过,可以不同我坐在一起用饭。
他笑嘻嘻地说:
「你是我师姐,管旁的不相关的人做什么。」
穆远洲辟谷之后,依然惦记着我吃不饱这件事,便向管事的人打点了些银子,管事的人也不敢得罪他,从此每月向我的院子里送几回米面肉菜,他又帮着我在院内搭了个灶子,从此我便自个儿下厨了。
只是这么一点粮食,也确实只堪够我一人吃,加之这几年我依然是门中的废物,穆远洲也经常下山除魔卫道,不常在山中,这些送菜的人也是愈发懒怠。
穆远洲略说了一番缘由,向小师妹笑道:
「离清光峰最近的墨家镇,几个时辰也能到了,小师妹若是馋了,就下山打牙祭去,正好练练御剑术。」
秋飒眸光微亮,俏皮地吐着舌头:
「师兄是不是对墨家镇很熟,明天就带我去逛逛可好?这么些日子在山上可憋死我了。」
穆远洲看向我:
「师姐一起去吧,最近又是到卖桂花糕的时候了,师姐爱吃。」
退出殿内的时候,扶华上仙声音僵硬地喊住我:
「你……你一直吃不饱饭?」
我恭敬地回道:
「并非大事,师父不必挂心。」
我抬起头,却见扶华上仙紧抿着嘴唇,胸口起伏了几下,眼中含着怒意,不知哪里触怒了他。
我匆忙行了一礼,便退了出来。
5
我不会御剑,只能穆远洲带我。
他上次一走便是大半年,我已有些日子没有见他了。
穆远洲抽了条似的长个,初见他时比我还矮上些许,如今我已经要仰着头看他了。
小师妹一路上叽叽喳喳的,她从小长在人间富贵家,豪门贵族间的新奇事倒豆子一般讲给我们听,穆远洲少年心性,也爱热闹,听了一路,脸上也带了些笑。
我们到了墨家镇,却远远看到城门紧闭,城镇上空不时有灵力划过,似是有修行者在里头查探。
城门口一人拦下了我们。
此人着墨袍,单边袖子上缀满了古朴大气的花纹,应是万仙盟内的执事。
「墨家镇内现有一只堕妖作乱,我们谢阁主正携同僚破阵,恐伤诸位道友,还是请回吧。」
小师妹扯了扯穆远洲袖子:
「是不是仙史上讲的那位谢望尘?」
穆远洲神情带了点矜傲,向门口万仙盟执事道:
「我是穆远洲,愿助谢阁主一臂之力。」
我嘴角噙了笑,这小师弟,下山了几年想必也混出了点名堂。
果不其然,门口的执事便放我们进去了。
穆远洲得意地朝我眨了眨眼睛,又从储物戒中掏出一方面纱叫我戴上。
「我此次下山正经过苏沙,苏沙织造是世间一绝,还染得出独有的青玉案色,当时我见了就觉得配师姐。」
秋飒在旁边跳脚:
「师兄偏心,我也想要!」
穆远洲面露嫌弃:
「师姐倾城之姿,带面纱是为了防小人窥视,你要面纱有什么用。」
他顿了顿:
「往后若经过京都,再给你带胭脂吧。」
6
万仙盟众人都集在镇内的天香楼议事,我们踏进去的时候,正好碰见谢望尘领着几位执事自楼上走下来。
谢忘尘,人如其名,年纪轻轻,在剑道上的造诣已让人望尘莫及。
他面色极冷淡,薄唇紧紧抿着,三千鸦发束在脑后,衬得他容貌姝丽,气质超绝,世人皆说我的师父扶华上仙皮相无双,可瞧着这谢忘尘,也绝不输他。
不过是谢忘尘名声太臭了罢了。
这谢忘尘,传闻中性格板正,情感淡漠,下手干脆利落,人常说过刚易折,他是暂时还没人刚得过他,因此折不断罢了。
秋飒已经看直了眼。
谢忘尘在我们面前站定:
「墨家镇内这只是幻妖,起初它在镇子东南方布了个大阵,此阵甚是奇特,似乎会变化方位,且只在晚上露出阵型,我们昨日夜巡的两位同僚便被吞进了此阵,此行当凶险万分。」
没等我们出声,他已经漫不经心地接道:
「我的意思是,这里也随时可能被幻阵吞掉,如果你们只是来玩小孩子过家家,可以走了。」
我转身就想走,但被秋飒拦住了。
她大声道:
「我有办法找出它!」
她凑到谢忘尘旁边侃侃而谈:
「幻妖的目的是为了增强修为,所以一开始吞人,而修士来了则吞修士,不过众所周知,妖最好的补品——是妖。」
我莫名其妙后背一凉。
秋飒已经扑过来拽我的手:
「师姐,不如今晚你来引那幻妖出来吧!」
穆远洲怒火中烧,一把扒拉开她:
「你胡说什么!师姐没有自保之力,怎么能做这么危险的事。」
谢谢你俩啊,一个抖出了我是妖,一个抖出了我很弱的事情。
一时间,屋内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我身上,不时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原来是她……」
「之前就听说扶华上仙收了一只妖做徒弟,没想到修为这么低……」
秋飒瞪圆了眼睛:
「你们都胡说些什么!不许说我师姐。」
「师父在我入门的时候赠我一件护体神器,我把它暂时借给师姐,还有谢阁主坐镇,师姐绝不会有事。」
她掏出一把小小的玉骨伞放进我手中。
屋内一名年纪较大的执事道:
「阁主,我看此事可行,且有玉骨伞护体,这位姑娘应也不会出事。」
我在心里冷笑一声。
能出动谢忘尘和你们这么多执事,这堕妖一定棘手,玉骨伞至多为我挡下一击,一击之后,若谢无尘无法及时赶到,我恐怕凶多吉少。
谢忘尘看我一眼:
「不用她。今晚幻阵出现之时我孤身入阵即可……」
还没等他说完,我已经打断了他:
「谢阁主,我愿意的。」
「我师妹说的的确是最省时省力的方法,今晚幻阵若现,也是为吞人而现,等谢阁主入阵,被吞者也是凶多吉少,何必误了这人性命,便直接拿我当引子吧。」
7
我举着被划了一道口子的手臂在街上乱晃,只希望这只堕妖不要得了伤寒,快点闻着味过来。
这事儿未能如愿以偿,我从东街走到西街,依然没觉得自己入了阵,反而是先响起了秋飒的尖叫声。
叫声离我不远。
一道剑光划过,谢忘尘已赶了过去。
我屏声提气,拐了几个街角,果真发现了阵法的痕迹。
我施施然踏了进去。
景色骤变,脚下突然变成了一条黑色的长河,翻涌间还吐出些森森白骨。
我解开包着伤口的手臂,就着旧伤又拿着匕首重新划了一道,鲜血便又簌簌低下来。
那些血迹滴入长河,却并没能融入河水中,反而结成了一个个血色的珍珠漂浮在水面,所过之处「滋滋」声不断,不一会儿河底就传来阵阵啼哭。
我把手往下伸,想要浸到黑水里,那黑水却不停地往后缩,最后露出光秃秃的河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