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温柔的笑了笑像看待小孩子一样帮他理了理衣领,她说道:
“小七,其实我很不明白的一点是,你为什么不愿意当二爷的徒弟呢?”
张青柠对她的动作没有什么排斥,想了很久之后回答:“不知道,应该是害怕吧。”
“你害怕什么呢?”
“……”
一片寂静,张青柠正在思考他在害怕什么,他拒绝任何的冠名,拒绝在任何地方留下浓笔墨,拒绝羁绊,就好像害怕桎梏一样。
“我怕我脱不开身。”
“陈皮早就把你当成师哥了,但你其实是不是都不重要,就像看不见的绳索将两人缠绕,就算强硬说没有牵连,可在绳索两端的人每一个都脱不开身。”
沉默四散开来,从张青柠的眼底沉淀在了心里。
“你所有的害怕,其实都是没有道理的不是吗?”
或许是,或许又不是。
有根的树苗可以在土地中肆意生长,享受风享受雨,同花朵同露水同阳光相交。
但浮萍不可以,它是没有根的,一旦依赖了一片土地,再次离开的时候它会窒息,它只能随着水流飘荡,死在过去,活在过去。
“小七,我一直想告诉你的一个道理是,你可以把这里当做家,把二爷,把我,把陈皮当做家人。”
浮萍一旦心甘情愿被困囿在一方水潭,当水潭干涸,它也就死掉了,一旦有家了,就不能没有家。
因为习惯了飘零,有了归处,从此往后就不能没有归处。
他有他自己都说不出来的苦楚,他接受过的所有理论知识,没有一个字告诉他这种感受是什么。
“哪怕之后我死了,你也要安生的活着,二爷和我都希望你过的好,我们都把你当做家人。
你不要跟个闷葫芦一样什么都不说,闷头干自己的事,如果受委屈了,要记得回家。”
张青柠就那么一直盯着她,睫毛挡住了些许翻涌的情绪,那是几千上万次的碰撞后产生的波涛,他不清楚该说什么,又或许什么都不该说。
“我最放心不下的,是二爷和你,陈皮他是个倔性子,虽然要很久很久,但终归是走的出来。
他年龄尚小,你拦着他些,等他沉静下来了,便也停歇了。
但你……”
丫头像是不知道怎么描述,最后无奈的淡笑出声:“你呀,或许是能够忘的最快的了,但等到所有东西回溯的时候你才是那个最倔的。
你刚来的时候,我偷偷观察了你好久,这么大个哑巴摆着,想不注意都难呢,安安静静的跟个冷面罗刹似的。”
面对丫头的调侃,张青柠眼皮只是颤了颤,低垂着的眸子微抬了些,丫头继续说道:
“后来跟你相处的久了,你便有很多可爱的点,话也多了起来,我记得很清楚的一回是,你当时问了一连串的问题,问我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
我当时震惊于你所有的生活常识都丢的一干二净,给你画了个大分类,可你还一本正经的把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写在可食用区。
老鼠和蜈蚣是不能吃的,就算你在墓里都吃过,上来了也不能吃,这些吃了会生病的。”
张青柠默默听着他在两年前就已经能够灵活运用的生活常识,丫头像是想到了什么笑的挺开心然后又说:
“好了就不旧事重提了,为什么二爷和我都认为如果出了什么事你最过不去呢,因为小七你好像……太在乎这些了。”
丫头像是不确定的说出最后一句话:“像是一个缺爱的孩子,虽不明白爱是什么,但抓住了一点,就不肯再松手。”
“爱这种东西其实是种很广泛的东西,并不拘泥于爱情,我,二爷,陈皮,以至于你新交的朋友八爷都对你怀有一份爱意。”
沉默很久的张青柠才说话了:“或许是的,所以你可以不离开吗?”
面对这个既定的事实,张青柠没有难过,没有伤心,只有惶恐,这好像是他唯一能表达出最强烈的一种情绪。
他做不到黯然伤神,也做不到不心慌。
丫头没有回话但她微笑着默认了一个事实,有敲门声响起她慌了慌,拿着胭脂补了补神色,才终于开了门。
二月红见到张青柠微微愣了愣然后半是疑惑:“小七你过来怎么也不说一声,你是跟丫头约好了吗?”
丫头略微慌张的看了一眼张青柠,张青柠不动声色的说:“昨日便定了。”
二月红微微点头没察觉有什么不对,笑着坐在丫头身边:“你看我给你带回来什么?”
丫头很是惊喜和羞怯的盯着二月红手中拿着的已经开了口的盒子,那盒子里是一只无比华美的戒指。
二月红小心翼翼的给丫头戴在手指上,诚心诚意的夸赞道:“我家夫人戴什么都好看。”
二月红的话,让丫头嘴角荡漾出一抹又一抹的笑,像是浸在幸福的汪洋,她抓住二月红的手腕,最终还是决定试探性的问一句:
“二爷,如果我走了,你会怎么办?”
二月红皱了皱眉将手掌附在她的额头上:“这青天白日的说什么胡话。”他略微有嗔怪的意思,但是还是担忧的问:
“那药不是已经起作用了吗,你不会走的。”二月红将她环抱住,丫头依偎在他怀里嗯了一声,遮掩泛红的眼眶,她埋着头像含着笑意般说了一句:
“知道啦,就提一个假设。”
“假设也不行。”
张青柠明显已经习以为常,平静的盯着那两人,开口吐出一句话:“我先走?要带门吗?”
“不必。”
“带上吧。”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二月红看了一眼丫头妥协了:“合上门吧。”
原本二月红只是想来瞧一眼,他还有别的事自然不必关门,但他的夫人这般说了,那其他事都自然比不上的,推了便推了。
张青柠若有所思的看着腻歪的两个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关门前还说了句:“早生贵子。”
二月红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咳了两声出声:“什么!”轻飘飘的一声又传过来:“加油。”
都哪学的,这都什么话,二月红听出了张青柠再给他加油鼓劲,耳尖泛红,丫头轻笑握住二月红的手凑近他耳边婉转道:
“夫君,我的意思也是这样。”
二月红迟疑片刻回握住她的手又说道:“不行,你的身子……”
“好多了,不必担忧。”丫头轻哄道,将头抵在二月红肩上,微侧着看着他的面庞,笑得很是温柔。
二月红已经沉浸在温柔乡了,抬手抚上了自己的面庞,一时间哭笑不得:
“你这让我如何是好……但不行就是不行,你的身子还是最重要的。”
……
后来几日,那药似乎明显起了作用,丫头身体开始日渐好转,而丫头却是明显的有些慌了起来,在一次跟二月红谈话中不小心说漏了嘴:“怎么会……那药明明……”
“夫人不妨说清楚,明明什么?”二月红一双眼睛直直的望向她,有几分洞察,唯独没有生气,无论如何,他对丫头都生不起气来。
丫头心下不知是何滋味,她怕这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却也总是觉得不像,但又越来越心慌。
丫头沉默良久,二月红叹了口气,俯下身子帮丫头整理好额前的碎发:“别想这么多了,今日便早些睡吧。”
他早该知道的,这些天的异常,他早该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