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睿蹲在地上，手掌扣住后脑，还在试图和警察们说点什么。

    回应他的只有冰冷的，“蹲好！别动！”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强哥不是都帮他找了关系，他也交过保护费了？

    这会儿怎么会在“自己人”手上翻了车？

    难道……和对面那辆豪车有关？汪睿抬起眼皮，盯视街对面。

    看车型，像是路虎的越野车。

    起步价百万，B城这样的地方，开这样的车，地位绝对非同一般。

    他后悔刚刚没有去看车牌。

    垂下眼，他开始算计，这次要被拘留几天，又要花多少代价，店里后面每天又要多接几个客人，才能填平这几天的损失。

    有脚步声过来。

    汪睿抬眼，来者一双麂皮靴，牛仔裤，长长的毛呢大衣，短发下锋锐的眉目里，淡淡的透出讥讽。

    “好久不见。”关森澄说，“送来一份圣诞大礼，喜欢吗？”

    惊得几乎失去了自己的声音，汪睿嘴唇哆嗦着，半天才吐出一句，“你……你怎么……”

    “我怎么在这里？”关森澄帮他把堵在嗓子里的话说完。

    汪睿心慌意乱，想知道，又怕知道。

    “因为我是热心市民，不能看着有人公然扰乱社会秩序。”关森澄微微一笑，看向不远处，从店里被女警员羁押出来的陆婉晴。

    陆婉晴一出门，就看向汪睿的方向，晃眼间，竟看到一个日思夜想的身影，她以为自己的眼睛花了，闭了闭眼，再定睛一看，是他！真的是他！

    她眼一酸，腿一软，想要跌坐下来，委屈的痛哭一扬。忽然又想起自己此刻的狼狈，伸长的脖子又缩了回去，希望他认不出自己。

    心中有个声音反复在埋怨，你怎么才来，怎么现在才来救我！

    很快，一众人都被押到警局，陆婉晴最先被审问。

    能说什么，还是那些流程，已经经历过好几次了。

    刚从审讯室出来，就有小警员跑过来，对陆婉晴严厉的说，“陆婉晴，大厅有人要见你。”

    因着还未收押，见面只能在警局大厅里。

    陆婉晴戴着手铐，她理了理头发，拢了拢衣襟，急急向外走。

    刚刚她已经把思绪理得很清楚，要如何表达自己的脆弱和需求，要怎样描述自己的价值和重要程度。

    到了大厅，看到长椅上坐着的人。

    桃红色的粗呢修身短外套，搭配白色包臀裙，黑色丝袜，以及一双与外套同色的高跟鞋。一条黑色的细长腰带，收出纤细腰身。

    长长的珍珠项链从纤细脖颈处垂下来，手上拿着一双黑色漆皮长款手套，纤细的指尖涂着粉色的蔻丹。

    波浪般的长卷发，拢在一侧，肤色莹白，浓眉深目，艳红的唇饱满丰润，如烟般的眼神投过来，媚入骨髓。

    陆婉晴睁大双眼，眼前这个风情万种的女人，竟然是林白。

    她已经不去想此时相见的人为什么变成了林白，她只想知道，林白究竟经历了什么，能够从当初普通得扔进人海遍寻不着的女人，进化成现在这样一眼万年的尤物。

    真的只是因为有金钱堆砌吗？

    不，上一世她也曾有无尽的财富，她也有穿戴不完的奢侈品，可那些财富物品，只是她的加持和炫耀，无法融入她身体的任何一处。

    林白却可以将这些身外之物和自己融合在一起。让人一看到她，就觉得这些或简单或华贵的身外之物，是组成她的一部分。

    浑然天成。大概就是对林白的品味最好的注释。

    林白看着陆婉晴从片刻呆滞转到神色深深，唇角微扬，“怎么弄成这样？”

    陆婉晴沉沉看她，对，还有林白这种自骨子里透出的从容典雅的气度，使得她哪怕风情再盛，都没有半点廉价的引诱。

    不光是年轻的关森澄，就是曾经那个万花丛中游历的关森澄，也可能会为这朵花折服。

    陆婉晴终于明白，有这样的林白在，无论自己重生与否，都会一败涂地。

    “能不能让我离开汪睿，离开B城。我可以告诉你未来会发生的一切。”陆婉晴开口，仍有条件，但已放下了曾经那些高高在上的拿捏。

    “整理一下要说的东西，明天早上我会再来。”林白起身，拿着手包，娉婷而去。

    大厅里还有各色男人，眼睛几乎都黏在林白的背影上，有人低声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妖精，真要人命。

    ***

    汪睿混在人堆里，等候着进审讯室。原本他还在思考，关森澄的出现是不是对他迟来的报复，却从林白进大厅开始，心思就锁到了她身上。

    看着她与警员交谈，然后在长椅上坐下，姿态闲适，却十分优雅。

    原本只是被她窈窕姣好的身段所吸引，直到看到了林白的正脸，汪睿愣住了。

    林白眉眼线条虽然被妆容修饰了许多，却仍旧让他有浓浓的熟悉感。

    汪睿双眉紧皱，努力思索。

    他的生活在沉迷赌扬，欠下赌债，结识了许多下九流之辈，开了“洗头屋”，让陆婉晴做“老板娘”赚钱，给他继续赌下去的这条路上一去不返。

    他已经习惯了钱来得快，去得快，更习惯了堕落之路上散布的各色诱惑，烟酒，女人，都来得无比轻松。曾经那个轻狂肆意，怀揣梦想的年轻人，已死在了这条前行的路上。

    此时此刻，他艰难的在脑海里搜索着稀薄的记忆，依稀仿佛，有个女孩儿，是他另一段人生的灯塔，但他弄丢了她，从此以后就只能在黑暗的深海里独自下沉，再也无法跃出海面。

    汪睿盯着林白，感到眼睛渐渐模糊。

    揉了揉眼眶，挤出湿湿的泪。汪睿见林白把目光转到了他这里，他本能的撑腰挺胸抬肩，想让她忆起曾经那个白衣少年，忆起她的初恋。

    可她的目光，那么冷的掠过了他。冷到让他想起一年前那个雪夜，他因着做伪证关在小小的拘留室里，那个房间有扇窄小的窗户，夜深人静时，从窗里探入了一抹皎白的月光。

    他睡不着，坐在窄床上，盯着月光在房间里缓慢移动的轨迹。这样圣洁温柔的光芒，让人以为是救赎。他伸出手，想要触摸，偏偏那抹光亮落入掌心，没有半点温度。

    所以即使把它藏进心底，也不会灼出丑陋伤疤，只会是照亮黑暗的永恒之光。

    现在，他的月光，近在眼前，却再也无法靠近。